苏云绮的心,却依旧如同那棋盘上的局势一般,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她伸手,隔着衣料,轻轻触碰着胸口那枚微微发烫的“玄凤棋”,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以及……晋王景程那双深邃桃花眼在昏黄烛光下,一闪而过的戏谑与探究。
这个男人!
苏云绮在心里第一百零八遍咬牙切齿。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如此放肆!
那枚棋子,温热坚硬,被他亲手塞入她衣襟之内,那瞬间肌肤相触的微麻酥痒,此刻回想起来,依旧让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这简直比上次灯会上他亲手为她簪上梅花簪,还要来得……直白和大胆!
“小姐,您……您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画屏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打破了苏云绮的沉思。小丫头正捧着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八卦的光芒。
苏云绮猛地回过神,连忙放下手,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没……没事。许是车里有些闷热罢了。”
“闷热吗?”画屏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奴婢瞧着还好啊。小姐,方才在茶楼里,晋王殿下……是不是又欺负您了?”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自家小姐脸红心跳,多半是被人“欺负”了。
苏云绮嘴角抽了抽:“他敢!”
话虽如此,气势却莫名弱了几分。欺负?某种程度上,那位爷确实是在用他那套“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不断地试探她的底线,挑战她的心防,这可不就是一种高段位的“欺负”?
“那……那晋王殿下最后塞给您的是什么宝贝呀?”画屏的好奇心显然被勾到了极致,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奴婢瞧着那锦盒小巧玲珑,莫不是又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首饰?”
苏云绮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瞒不过画屏,索性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玄凤棋”。
棋子入手微凉,但在她掌心躺了片刻,又渐渐染上了她的体温。
乌黑的棋子在昏暗的车厢内,泛着一层幽暗深邃的光泽,那精雕细琢的凤凰图腾,在若有若无的光线下,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出。
“呀!是棋子!”画屏惊呼一声,随即又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就是一枚黑乎乎的棋子呀。晋王殿下也真是的,送小姐您这么个……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用嘛?难道是……饿了的时候,可以当点心啃两口?”
苏云绮:“……”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画屏,”苏云绮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京城第一才女”的端庄形象,“你家小姐我,看起来像是会饿到啃棋子的人吗?”
画屏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道:“奴婢这不是……替小姐您想个实际点的用处嘛。不然,一枚棋子,能做什么呀?”
“这可不是普通的棋子。”苏云绮将棋子翻过来,露出背面那个小小的“程”字,指给画屏看,“看到没有?这是晋王殿下的……私人物品。”
画屏凑近了仔细瞧了瞧,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随即眼睛瞪得更大了,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小姐!这……这莫不是晋王殿下给您的……定情信物?!”
“定你个大头鬼!”苏云绮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这是战书!是挑战!懂不懂?”
“战书?”画屏捂着脑袋,一脸迷茫,“下棋就下棋嘛,怎么还下出战书来了?晋王殿下也真是的,一点都不解风情。小姐您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他不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偏偏送个黑棋子,真是……真是……”她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苏云绮看着画屏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中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晋王景程若是真如寻常男子那般,送些金银珠宝来讨好她,她反而要瞧不起他了。
正是这种出其不意,暗藏机锋的“礼物”,才更符合那个男人深不可测的行事风格。
“这枚棋子,寓意深远着呢。”苏云绮将棋子重新握在掌心,感受着那份独特的质感,眸光微闪,“他这是在告诉我,我们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且,他似乎……很期待我能成为他真正的对手。”
一个能与他一同执黑,搅动天下风云的对手。
这份“期待”,不可谓不重。
“那……那小姐您打算怎么回敬晋王殿下?”画屏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问道,“要不,您也送他点什么?比如……您亲手绣的荷包?或者……您亲手做的糕点?”
苏云绮嘴角又是一抽:“画屏,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太清闲了,想给我找点女红活计做做?”让她去绣荷包,做糕点?饶了她吧!她宁愿去跟晋王再杀上三百回合的棋局,也不想碰那些针线面团。
她苏云绮的“回敬”,自然也要与众不同,出其不意。
“回敬之事,不急。”苏云绮将那枚“玄凤棋”小心翼翼地收好,想了想,还是贴身放在了荷包里,与那支“凤衔黑子”的玉簪放在一处,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安心一些,“眼下,最重要的是想明白,这位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今日此举,除了试探和挑衅,是否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镇国公府。
苏云绮扶着画屏的手下了车,回到熟悉的绮兰苑,只觉得身心俱疲。与晋王那种人打交道,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了。
她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从荷包里取出那枚“玄凤棋”和那支“凤衔黑子”的玉簪,并排放在了锦垫上。
一黑一白,一内敛一华贵,却又都带着凤凰的图腾,以及……那个男人的印记。
灯光下,玉簪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而那枚黑色的棋子,则像是能吸收所有光线一般,深邃得令人心悸。
“凤衔黑子……玄凤棋……”苏云绮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玉石和温润的棋子,“景程啊景程,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是在暗示她,他看中了她的“凤凰之姿”,愿意与她一同“执黑”,在这盘天下大棋中,占据一席之地?还是说,他只是觉得,她这只“小凤凰”,是他棋盘上一枚有趣的棋子,可以为他所用,助他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云绮的心,有些乱。
前世的惨痛经历,让她对所有主动靠近她的男人,都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尤其是像晋王这样,身份尊贵,心思深沉,城府似海的男人,更是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可是……
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与众不同。
他不像顾明远那般虚伪懦弱,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肤浅无知。他有足够的智慧与她周旋,有足够的耐心与她博弈,甚至……还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姿态,默许着她的某些“出格”行为。
比如,她在丞相府的那场“洛神赋图”闹剧,若非晋王最后“恰到好处”地出现,替她解了围,她今日怕是少不得要被柳承志那个老狐狸刁难一番。
“这个男人,到底是敌是友?”苏云绮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或许,对晋王而言,她苏云绮,既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也是一个有趣的对手。两者并不矛盾。
“罢了,想这些也无用。”苏云绮摇了摇头,将玉簪和棋子重新收好,锁进了妆匣最底层的一个暗格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你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提升自己的实力,让自己拥有更多与他博弈的资本。
至于那些情情爱爱……呵呵,她苏云绮这辈子,是绝不会再碰了!
接下来的几日,苏云绮除了每日关注一下京城中关于丞相府婚礼的“后续报道”,以及柳若烟和顾明远那对狗男女又闹出了什么新的“笑话”之外,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之中。
她一边不动声色地联络着前世那些对苏家有过恩惠,或是与柳家、顾家有过嫌隙的旧部和世交,暗中布局,积蓄力量;一边则继续以“京城第一才女”的身份,出入各种文会雅集,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结交更多有识之士。
当然,她也没忘了“关照”一下她的好表妹柳若烟。
时不时地,她会派画屏去“探望”一下新婚燕尔的柳若烟,送去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和“小礼物”,顺便再“不经意”地透露一些晋王又赏了她什么奇珍异宝,或是与她一同品茗论道的“小道消息”。
每一次,都能把柳若烟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据说,柳若烟在新房里砸坏的瓷器,已经可以开个小型的“碎瓷展”了。
而顾明远,也从最初的“春风得意”,渐渐变得“愁眉不展”,常常借酒消愁,夜不归宿。
苏云绮听着画屏带回来的这些“喜讯”,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恶人自有恶人磨,狗男女配鸡窝,绝配!”苏云绮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听着画屏绘声绘色地描述柳若烟如何在新房内泼妇骂街,顾明远如何借酒装疯,只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小姐,您说,这柳若烟和顾明远,会不会……就这么一直闹下去,最后……和离了?”画屏一脸期待地问道。
苏云绮挑了挑眉,笑道:“和离?那也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相看两相厌,却又不得不绑在一起,互相折磨,至死方休!”
这才是对他们前世所作所为,最“温柔”的报复。
这日,苏云绮正在书房里看几本从外面淘换来的孤本医书,画屏忽然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
“小姐,宫……宫里来人了。”画屏的声音有些发紧。
苏云绮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蹙眉:“皇后娘娘的人?”
按理说,她上次入宫赴宴,表现得还算“得体”,皇后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召见她才对。
画屏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不……不是皇后娘娘的人。是……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人。”
“贤妃?”苏云绮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贤妃,乃是当今陛下的宠妃之一,也是……晋王景程的养母。
这位贤妃娘娘,在宫中一向以温婉贤淑,不争不抢著称,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参与宫廷是非。她与前朝后宫的联系,也远不如皇后那般盘根错节。
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妃子,为何会突然派人来找她?
苏云绮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警惕。
“来人说了什么?”苏云绮沉声问道。
画屏道:“来的是贤妃娘娘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说是……贤妃娘娘久闻小姐才名,又听闻小姐与晋王殿下……嗯,相交莫逆,棋艺高超,所以……想请小姐明日入宫,陪她老人家……说说话,下下棋。”
“下棋?”苏云绮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她与晋王在清茗轩的那场棋局,以及晋王后来赠她“玄凤棋”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这位贤妃娘娘的耳中了。
只是不知,这位贤妃娘娘此番召见,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另有深意?
是想替她儿子“把把关”,看看她这个“未来儿媳妇”够不够格?还是想……警告她离晋王远一点,莫要痴心妄想,攀龙附凤?
苏云绮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意思。”她喃喃自语,“看来,这宫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啊。”
她原本以为,只要应付好皇后和太子那边,便可以暂时高枕无忧了。却没想到,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贤妃娘娘,竟然也开始关注她了。
“小姐,那您……去还是不去啊?”画屏有些担忧地问道,“奴婢瞧着,那位嬷嬷虽然面上带笑,但眼神……却厉害得很,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去,为何不去?”苏云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人家贤妃娘娘亲自下帖子请我,我若是不去,岂非太不识抬举了?再说了,本小姐也想见识见识,这位能生出晋王那般妖孽儿子的贤妃娘娘,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顿了顿,又吩咐道:“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的流仙裙找出来,再配上那件天水碧的云锦褙子。首饰嘛……就戴上次晋王送的那支羊脂白玉梅花簪便好。记住,要低调,要雅致,要显得……人淡如菊,与世无争。”
既然贤妃娘娘喜欢“温婉贤淑”的调调,那她便投其所好,扮演一回“岁月静好”的白莲花,哦不,是“空谷幽兰”好了。
画屏忍着笑,脆生生地应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保管让小姐您明日在贤妃娘娘面前,既不失国公府嫡长女的端庄大气,又显出您京城第一才女的清雅脱俗,让贤妃娘娘见了,都忍不住想把您……嗯,娶回家当儿媳妇!”
苏云绮被她这番“彩虹屁”吹得有些飘飘然,却还是故作矜持地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还不快去!”
待画屏去准备衣物之后,苏云绮独自一人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合欢花,心中却在暗自盘算。
贤妃此番召见,十有八九与晋王有关。
只是,这位娘娘的态度,却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按理说,以晋王如今在朝中的“低调”处境,以及他那“不近女色”的“美名”,贤妃应该不会急着替他张罗婚事才对。
除非……是晋王在她面前,透露了些什么?
苏云绮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晋王那张俊美无俦,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笑容的脸。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给她制造一些“惊喜”和“麻烦”。
“景程啊景程,”苏云绮的指尖轻轻捻着一片合欢花瓣,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笑容,“你这盘棋,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肯……真正亮出你的底牌呢?”
她忽然觉得,明日的皇宫之行,或许会比她想象的……更加有趣。
翌日,苏云绮按照约定,乘坐着镇国公府的马车,在宫中派来的嬷嬷的“引领”下,再次踏入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又处处透着压抑与诡谲的皇宫。
与上次去皇后宫中赴宴的热闹喧嚣不同,今日贤妃所居的“永宁宫”,显得格外清幽雅致,宫人往来,皆是屏声敛息,井然有序,透着一股与世隔绝般的宁静。
苏云绮今日的打扮,正如她昨日所吩咐的那般,一身月白色的流仙裙,外罩一件天水碧的云锦褙子,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兰花,随着她的走动,仿佛有暗香浮动。
发间只斜插了一支羊脂白玉梅花簪,略施薄粉,整个人看起来清雅脱俗,宛如一朵不染尘埃的空谷幽兰。
引路的嬷嬷见她这般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苏大小姐,里面请。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嬷嬷将苏云绮引至一处布置得极为雅致清幽的暖阁,恭敬地说道。
苏云绮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款步走了进去。
暖阁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沁人心脾。临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以及……一副尚未开始的棋局。
一位身着藕荷色宫装,云鬓高耸,面容温婉秀丽,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美妇人,正端坐在矮几后,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出神。
她虽然不施粉黛,但眉宇间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眼神温和慈祥,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之感。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那位与世无争,温婉贤淑的贤妃娘娘了。
苏云绮心中暗暗称奇。这位贤妃娘娘看起来如此温和无害,怎么会养出晋王那般心思深沉,腹黑狡诈的“小狐狸”呢?
还是……晋王的性子,随了他那位深不可测的父皇?
“臣女苏云绮,参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苏云绮收敛心神,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声音清泠悦耳。
贤妃闻声,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目光落在苏云绮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赞赏,随即温和地笑道:“苏大小姐快快请起,不必多礼。来人,给苏大小姐看座,上茶。”
立刻有宫女上前,搬来一个绣墩,又奉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苏云绮谢过之后,依言坐下,姿态端庄得体,不卑不亢。
“本宫久闻苏大小姐才名冠绝京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钟灵毓秀,兰心蕙质啊。”贤妃娘娘的声音温婉动听,如同春雨般滋润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便会放下戒备。
苏云绮心中暗道:“来了来了,商业互吹环节开始了。”
她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谦逊地说道:“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蒲柳之姿,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倒是娘娘您,凤仪天成,温婉贤淑,才是臣女辈应当效仿的楷模。”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贤妃,又谦虚了自己,还顺便表达了一下“崇敬之情”。
贤妃听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眼中也多了几分真切的喜爱:“苏大小姐不仅才华横溢,这说话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难怪……难怪程儿那孩子,会对你……另眼相看呢。”
她这话一出,苏云绮的心中猛地一跳。
来了!终于说到正题了!
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故作羞涩地垂下了眼眸,声音低了几分:“娘娘说笑了。晋王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臣女……不过是侥幸与王爷有过几面之缘,承蒙王爷不弃,指点过几局棋艺罢了,谈不上什么……另眼相看。”
她这副“欲语还休,娇羞无限”的模样,落在贤妃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贤妃掩唇轻笑一声,道:“苏大小姐不必过谦。程儿那孩子的性子,本宫最是了解。他素来眼高于顶,等闲之人,轻易入不得他的眼。他既肯与你手谈棋局,又肯……赠你私人物品,便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的。”
她顿了顿,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幽幽地看着苏云绮,话锋一转,道:“只是……苏大小姐可知,程儿他……身份特殊,处境……也并非如表面那般风光。他未来的路,注定会走得比旁人更加艰难,也更加……凶险。”
苏云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贤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她,晋王未来的夺嫡之路,会充满坎坷与危险,让她知难而退吗?还是说……她想拉拢她,让她成为晋王的助力?
“娘娘……”苏云绮抬起头,迎上贤妃那看似温和,实则却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坚定,“臣女愚钝,不明娘娘所指。臣女只知,晋王殿下……乃是当世少有的贤明君子,胸怀天下,志存高远。无论殿下未来选择走怎样的路,臣女……都相信殿下的智慧与能力。至于臣女……”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清浅而自信的笑容:“臣女虽是一介女流,却也并非那攀附权贵的菟丝花。臣女……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底线。若是有朝一日,殿下需要臣女之处,臣女……自当竭尽所能,略尽绵薄之力。但若是……有人想利用臣女,或是……想让臣女做违心之事,那臣女……也绝不会屈从。”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表达了对晋王的“信任”与“支持”,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原则,不卑不亢,不偏不倚。
贤妃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赞赏,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欣慰。
她定定地看了苏云绮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叹道:“好!好一个‘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底线’!苏大小姐果然是奇女子,与那些只知争风吃醋,攀龙附凤的庸脂俗粉,截然不同!”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真诚和亲切:“苏大小姐,实不相瞒,本宫今日请你入宫,一来是确实想见识见识你的风采,二来……也是受了程儿那孩子所托,想……替他探探你的心意。”
“晋王殿下?”苏云绮故作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殿下他……知道娘娘今日召见臣女?”
“自然是知道的。”贤妃笑道,“那孩子,什么事都瞒不过本宫。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本宫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很上心的。只是,他又怕……唐突了你,或是……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让本宫这个做母妃的,出面来……当这个‘恶人’。”
苏云绮听了,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
原来,晋王景程那个腹黑的家伙,也有如此……体贴细致的一面?
“娘娘言重了。”苏云绮连忙道,“能得娘娘召见,是臣女的荣幸,何来‘恶人’一说?只是……臣女不明白,晋王殿下……为何要让娘娘来探臣女的心意?殿下他……想知道什么?”
贤妃看着她那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道:“程儿那孩子,想知道……你对他,究竟是何心意?是……敬而远之,还是……愿与同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本宫也想知道,苏大小姐你……对我们皇家,对这深宫内院,是何看法?是……避之不及,还是……甘之如饴?”
苏云绮的心,再次猛地一跳。
贤妃娘娘这话,问得实在是……太直接,也太……尖锐了!
这简直就是在逼她表态!
若是回答得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苏云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再像方才那般“打太极”了。她必须给出一个……相对明确的答案。
“回禀娘娘,”苏云绮抬起头,迎上贤妃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却锐利无比的眼眸,声音平静而坚定,“臣女与晋王殿下,相识时日尚短,若说……有什么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情意,那未免太过虚妄。”
“但,臣女……钦佩殿下的才华与抱负,欣赏殿下的智慧与胆识,亦……感念殿下对臣女的数次援手与……另眼相看。”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是否愿与同行……臣女以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有朝一日,臣女与殿下的‘道’,能殊途同归,那臣女……自是乐见其成。但若是……背道而驰,那臣女……亦不会强求。”
一番话说得坦诚而又留有余地,既没有立刻表明“非君不嫁”的决心,也没有完全拒绝晋王的可能性,将主动权,巧妙地抛回给了对方。
至于对皇家和深宫的看法……
苏云绮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至于皇家……在臣女眼中,不过是比寻常人家,多了几分富贵,也多了几分……身不由己罢了。而这深宫内院……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座华丽的牢笼。有人在其中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也有人在其中……苦苦挣扎,求生不得。”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贤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臣女……不愿做那笼中之鸟,任人摆布。臣女……更喜欢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
这番话,可谓是大胆至极!
尤其是在一位当朝宠妃面前,直言皇宫是“华丽的牢笼”,更是……闻所未闻!
暖阁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贤妃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与……深思。
她定定地看着苏云绮,仿佛想从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苏云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是在冒险。
但,她也知道,若想得到晋王母子的真正认可,她就不能再像寻常女子那般,唯唯诺诺,曲意逢迎。
她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却多了几分复杂与……释然。
“好!好一个‘不愿做笼中之鸟,更喜欢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贤妃抚掌赞叹道,“苏大小姐果然是奇女子!这份胆识与气魄,莫说是寻常女子,便是许多须眉男子,也未必能及!”
她顿了顿,又道:“苏大小姐,你可知,你方才那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
苏云绮淡淡一笑:“臣女自然知晓。但,臣女也相信,娘娘……不是那等搬弄是非之人。”
“哦?”贤妃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苏大小姐就这么……信任本宫?”
苏云绮迎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坦然道:“因为,臣女相信……能教养出晋王殿下那般人物的母亲,定然也是……心胸豁达,明辨是非之人。”
她这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既捧了贤妃,又暗暗地夸了晋王。
贤妃听了,果然是龙心大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苏大小姐这张小嘴,可真是……甜得很呐!难怪程儿那孩子,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柔和:“苏大小姐,本宫……很喜欢你。本宫也相信,程儿的眼光……不会错。”
她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镯子,不由分说地便套在了苏云绮的手腕上,温和地说道:“这镯子,是本宫当年的嫁妆,跟了本宫几十年了。今日,本宫便将它赠予你,算是……本宫这个做母妃的一点心意。希望你……日后能与程儿,相互扶持,携手并进,莫要……辜负了本宫今日的一番苦心。”
苏云绮看着手腕上那温润细腻的玉镯,心中百感交集。
贤妃娘娘这番举动,几乎等同于……认定了她这个“未来儿媳妇”了!
只是……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些吧?
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实话”,怎么就……“收服”了这位深藏不露的贤妃娘娘呢?
“娘娘,此礼太过贵重,臣女……”苏云绮正要推辞,却被贤妃轻轻按住了手。
“苏大小姐,”贤妃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无收回之理。你若是……不嫌弃本宫,便……收下吧。”
她顿了顿,又道:“今日与苏大小姐一席话,本宫……受益匪浅。只是,本宫也乏了,便不留苏大小姐多坐了。改日,若有机会,本宫再请苏大小姐入宫,与本宫……好好下一盘棋。”
苏云绮知道,贤妃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她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女多谢娘娘厚爱。臣女……告退。”
在宫女的引领下,苏云绮缓缓走出了永宁宫。
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愈发宁静祥和的宫殿,苏云绮的心中,却依旧充满了疑惑与……一丝丝的期待。
贤妃娘娘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唇枪舌剑,明争暗斗的“鸿门宴”,却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和谐融洽”,“皆大欢喜”的结局。
难道……真是她苏云绮的“王霸之气”侧漏,不小心就“征服”了这位贤妃娘娘?
苏云绮甩了甩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
她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贤妃娘娘今日对她的“认可”,或许只是暂时的。未来,她要面对的考验,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