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上元灯影暗流转，王爷棋局意更深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被上元佳节的万千灯火晕染开一片绚烂的华彩。镇国公府，绮兰苑内，烛影摇红，映照着苏云绮那张宜喜宜嗔的娇美容颜。
她立于等身高的穿衣镜前，画屏正小心翼翼地为她系上那件早已备好的海棠红掐金丝鸾鸟纹样斗篷的系带。
斗篷以最上乘的贡缎裁制，海棠红的底色热烈而不失庄重，其上用细密的金丝绣着展翅欲飞的鸾鸟，鸾鸟的尾羽流光溢彩，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要乘风而去。
领口与袖口皆滚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肌肤胜雪，容色更增几分明艳。
“小姐，您今儿这身，真真是……奴婢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了！”画屏系好最后一个如意结，退后两步，满眼惊艳地打量着自家小姐，由衷赞叹道，“这要是去了德安门外，保管那些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第二才女’的，都得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云绮闻言，对着镜中那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自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
她前世便生得极美，重生之后，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又多了几分洞悉世情的沉静与决绝，那份美丽更多了几分令人不敢逼视的锋芒。
“就你嘴甜。”苏云绮伸出玉指，轻轻点了点画屏的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我今儿可不是去跟谁争奇斗艳的。我这是……去赴一场‘鸿门宴’，顺便再给某些不长眼的人添点堵。”
画屏眨了眨眼，好奇道：“鸿门宴？小姐，您是说晋王殿下……”
“嘘——”苏云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波流转间，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那位爷的心思，深着呢。他那张‘等你’的棋谱，可比鸿门宴的酒菜难以下咽多了。不过嘛……”
她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浓，“我苏云绮也不是吃素的。他既然摆下了棋局，我自然要好好会一会他这位‘棋友’。”
她想起前几日晋王景程那番“大张旗鼓”的登门拜访，以及那枚雕工精致的白玉梅花佩，心中便是一阵好笑。
这位未来的九五至尊，行事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是个心思深沉、城府极深的主儿，偏偏在她面前，总透着那么几分“不正经”的戏谑。
“等我？等我干嘛？等我投怀送抱，还是等我俯首称臣？”苏云绮在心里默默吐槽，“本小姐两世为人，什么阵仗没见过？想用区区一个棋局就拿捏我？门儿都没有！”
不过，吐槽归吐槽，对于今晚与晋王的“手谈一局”，苏云绮心中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她想看看，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另有所图？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画屏提醒道，将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纹样的暖手炉塞到苏云绮手中。
“嗯，走吧。”苏云绮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些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莲步轻移，朝着绮兰苑外走去。
今夜，她苏云绮，不仅要“艳压群芳”，更要在这上元灯会的棋盘上，落下关键的一子！
镇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在府门外等候。苏云绮在画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轮滚滚，朝着灯火辉煌的德安门方向驶去。
一路上，马车外是鼎沸的人声和喧闹的锣鼓，马车内却是异常的安静。苏云绮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快地盘算着今晚的每一步。
对付柳若烟和顾明远那对狗男女，自然是“添堵”为主，恶心他们一下便好，毕竟今日的主角，是那位晋王殿下。
而与晋王的“对弈”，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她不仅要试探出晋王的真实意图，更要在这场博弈中，占据主动，为自己日后的复仇大计，争取到一个强有力的，或者至少是……不会成为阻碍的“盟友”。
马车行至德安门附近，便再也无法前行。街道早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彩灯挤得水泄不通。
苏云绮在画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甫一露面，便引来了不少惊艳的目光。
只见她海棠红的斗篷在夜色中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愈发莹润如玉。
那张绝美的容颜，在周围摇曳的灯火映照下，更是美得令人心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误入了这凡尘俗世。
“快看！那……那是苏大小姐吗？”
“天哪！苏大小姐今日真是美若天仙啊！比那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我早就听说苏大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围的议论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苏云绮却恍若未闻，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灯火的海洋。
上元佳节，果然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有惟妙惟肖的十二生肖灯，有寓意吉祥的鲤鱼跃龙门灯，有精巧别致的宫灯，还有那高高悬挂，随风转动的走马灯，灯面上的人物故事栩栩如生，引得路人驻足观赏，啧啧称奇。
空气中弥漫着糖葫芦的甜香，炒货的焦香，以及少女们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上元佳节独有的味道。
“小姐，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先去找晋王殿下约定的那盏走马灯吧。”画屏紧紧跟在苏云绮身旁，有些担忧地说道。
苏云绮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听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娇滴滴的声音。
“哎呀！表姐！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苏云绮循声望去，只见柳若烟正挽着顾明远的胳膊，一脸“惊喜”地朝着她这边挤了过来。
柳若烟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一身桃粉色的绣折枝芙蓉的宫装，头上戴着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脸上更是敷了厚厚的一层脂粉，红唇艳抹，瞧着倒也明艳，只是那份刻意营造的娇媚，在苏云绮天然去雕饰的美貌面前，便显得有些俗气和匠气了。
她身旁的顾明远，依旧是那副青衫书生的打扮，只是今日特意换了一件崭新的，料子也比往日好了许多，瞧着倒也人模狗样。
他见到苏云绮，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迅速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只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贪婪与算计，却没能逃过苏云绮的眼睛。
“呵，真是冤家路窄。”苏云绮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着柳若烟和顾明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表姐，你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漂亮！”柳若烟一上来便亲热地挽住了苏云绮的另一只胳膊，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赞美，“若烟瞧着，这满街的灯火，都不及表姐你一半耀眼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苏云绮身上的斗篷和首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苏云绮岂会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
她淡淡一笑，语气平和地说道：“表妹谬赞了。上元佳节，人人都穿得喜庆，表妹今日这身，也十分明艳动人。”
她顿了顿，目光又转向顾明远，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顾公子也来了。”
顾明远连忙拱手作揖，声音温润地说道：“苏大小姐安好。今日上元佳节，明远与若烟表妹一同出来赏灯，不想竟能在此巧遇大小姐，实乃三生有幸。”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与柳若烟的“亲近”，又向苏云绮表达了“仰慕”之情。
苏云绮心中冷笑：“巧遇？怕是你和柳若烟早就商量好了，要在这里‘偶遇’我，给我添堵吧？”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回敬”这对狗男女一番，忽听柳若烟指着不远处一处灯谜摊子，兴奋地说道：“表姐，顾公子，你们瞧！那边在猜灯谜呢！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我最喜欢猜灯谜了！”
苏云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灯谜摊子前围满了人，热闹非凡。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对柳若烟笑道：“好啊，既然表妹有此雅兴，我们便过去瞧瞧。只是，这猜灯谜，向来是雅事，若是只看不猜，未免有些扫兴。不如我们三人，各自猜一则灯谜，谁若是猜不中，便罚谁……嗯，便罚谁学三声狗叫，如何？”
“学狗叫？！”柳若烟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悦。
她原本只是想借着猜灯谜的机会，在顾明远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才情”，顺便再让苏云绮出个丑，没想到苏云绮竟然会提出如此“粗俗”的赌约。
顾明远也是眉头微蹙，觉得苏云绮此举，有些……有失大家闺秀的身份。
画屏在一旁听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家小姐这“惩罚”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苏云绮见二人面露难色，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怎么？表妹和顾公子是不敢吗？还是觉得我这个提议太过……无趣了？”
她这话，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是激将法。
柳若烟向来心高气傲，又自诩才思敏捷，岂能容忍苏云绮这般“小瞧”？她咬了咬牙，强笑道：“表姐说笑了，区区灯谜而已，有何不敢？只是……这学狗叫的惩罚，未免有些……不雅。不如换个别的？”
“哦？那依表妹之见，该换个什么惩罚才好？”苏云绮挑了挑眉，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柳若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掩唇一笑，道：“不如这样，谁若是猜不中，便罚谁……当众学一段小曲儿，如何？既风雅，又能助兴。”
她这话一出，苏云绮心中便是一乐。
柳若烟啊柳若烟，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挖坑啊！
谁不知道她柳若烟五音不全，唱起歌来如同杀猪一般，难听至极？她这是想用自己最不擅长的东西来跟她比？
“好啊！”苏云绮故作爽快地答应下来，“就依表妹所言。只是，这小曲儿嘛……可不能是随随便便哼唱几句就行的，须得是那有板有眼，能博得众人喝彩的才行。若是唱得不好，引来嘘声，那可就更丢人了。”
她这话，明着是提醒，实则是给柳若烟下了个套。
柳若烟此刻一心只想压过苏云绮，哪里会想那么多？她自信满满地说道：“表姐放心，若烟虽然不才，但几段拿手的小曲儿还是有的。倒是表姐你，平日里只闻琴音，未曾听闻歌喉，可莫要到时候……临阵退缩才好。”
她这是在反讽苏云绮不擅歌唱。
苏云绮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反驳。
三人一同来到那灯谜摊子前。
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有三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前来，连忙笑脸相迎：“三位客官，可是要猜灯谜？小老儿这里的灯谜，可都是些有趣的紧，猜中了还有彩头呢！”
苏云绮目光在那些挂着的灯谜上扫过，很快便锁定了一个。
那灯谜写的是：“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洋，南洋有个人，只有一寸长。”
她微微一笑，对摊主道：“老丈，这个灯谜，我猜是‘府’字。”
摊主闻言，抚掌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正是‘府’字！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说着，便取下一个小巧的兔子灯，递给苏云绮，“这是小姐的彩头。”
苏云绮接过兔子灯，对着柳若烟和顾明远扬了扬，笑道：“该你们了。”
顾明远自诩才高八斗，自然不甘落后。他凝神片刻，也选中了一个灯谜：“一物生来真奇怪，身穿三百多件衣，每天脱下一件去，年底只剩一张皮。”
他略一思索，便朗声道：“此物乃是黄历！”
“公子好才情！正是黄历！”摊主也连声称赞，送上了一个小巧的莲花灯。
顾明远得意地看了一眼柳若烟，又瞥了一眼苏云绮，眼中充满了自信。
现在，只剩下柳若烟了。
柳若烟看着剩下的那些灯谜，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这些灯谜，瞧着都不简单，她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头绪。
她心中有些焦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云绮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表妹，可需要我帮你参详一二？”苏云绮“好心”地问道。
柳若烟闻言，心中更是恼怒，她岂能让苏云绮看扁了？她咬了咬牙，指着一个灯谜道：“就这个！‘有头无颈，有目无眉，有翅难飞，有足难追。’”
她盯着那灯谜看了半晌，冥思苦想，却始终猜不出答案。
周围的看客也渐渐多了起来，都等着看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如何作答。
柳若烟的脸涨得通红，心中又急又气。
“表妹，可想出来了？”苏云绮“关切”地问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柳若烟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沮丧道：“我……我猜不出来。”
“哎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苏云绮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表妹……为我们大家伙儿，献唱一曲助助兴吧！”
此言一出，周围的看客们都来了兴致，纷纷起哄道：“好啊好啊！这位小姐，快唱一个！”
柳若烟的脸，瞬间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输，而且还要当众唱歌！
她五音不全的“美名”，在京城贵女圈中可是人尽皆知的。今日若是当众献丑，那她柳若烟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我……我……”柳若烟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求助似的看向顾明远。
顾明远也是一脸的尴尬，他虽然也觉得让柳若烟当众唱歌有些不妥，但赌约是柳若烟自己应下的，他也不好反悔。
就在柳若烟骑虎难下，窘迫不已之际，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这位小姐若是不便，不如……由在下替她唱一曲，如何？”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的年轻公子，正含笑走了过来。
苏云绮看到来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竟是……二皇子，景瑞？
这位二皇子，乃是当今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平日里温文尔雅，颇有贤名，在朝中也素有声望。前世，他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竟败给了看似不成器的三皇子晋王景程。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会主动替柳若烟解围？
柳若烟看到二皇子，眼中顿时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屈膝行礼：“臣女柳若烟，参见二皇子殿下！”
顾明远也急忙上前行礼。
二皇子景瑞微微颔首，示意二人免礼，目光转向苏云绮，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苏大小姐，别来无恙？”
苏云绮敛去心中的惊讶，盈盈一拜：“臣女苏云绮，参见二皇子殿下。不知殿下也在此处赏灯，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苏大小姐不必多礼。”景瑞笑道，“本宫也是闲来无事，随意逛逛。方才听闻苏大小姐与柳小姐在此猜谜为乐，一时技痒，便也想凑个热闹。只是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替柳小姐解了这个围？”
他这话，说得客气有礼，既给了柳若烟台阶下，又显得风度翩翩。
柳若烟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二皇子殿下解围！若烟……若烟感激不尽！”
苏云绮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由得冷笑。
好一个“英雄救美”啊！这位二皇子，出现的时机可真是“恰到好处”。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既然二皇子殿下有此雅兴，臣女自然不敢拂了殿下的美意。”苏云绮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只是，不知殿下要为我们演唱何种曲目？”
景瑞闻言，略一沉吟，随即笑道：“上元佳节，月色正好。不如……本宫便为大家唱一曲《月满西楼》，如何？”
《月满西楼》，乃是前朝一首颇为流行的情诗，后被谱成了曲，词意婉约，曲调悠扬，倒也适合此情此景。
“好！好！”周围的看客们立刻鼓掌叫好。
二皇子殿下亲自献唱，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况啊！
景瑞也不推辞，清了清嗓子，便用那清朗温润的嗓音，缓缓唱了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他的嗓音极好，宛如珠玉落盘，清越动听，将那曲中的相思离愁，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曲唱罢，满堂喝彩。
柳若烟更是听得如痴如醉，看向二皇子的目光中，充满了倾慕与感激。
苏云绮却在心中暗自冷笑。这位二皇子，看似温文尔雅，实则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主儿。
他今日此举，看似是替柳若烟解围，实则何尝不是在向她苏云绮，以及她身后的镇国公府示好？
毕竟，镇国公府手握兵权，在朝中举足轻重。无论是太子，还是其他有心争储的皇子，都想将苏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看来，这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苏云绮在心中暗道，“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我这颗‘棋子’，也越来越抢手了。”
一场小小的灯谜风波，因为二皇子的“仗义出手”而画上了句号。
柳若烟虽然免了当众出糗的尴尬，但在苏云绮面前，却依旧是输了一筹。
她看着苏云绮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更是恨意难平。
“苏云绮，你等着！我柳若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苏云绮自然不知道柳若烟心中所想，她此刻的心思，早已不在这灯谜摊子上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与晋王约定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对二皇子和柳若烟、顾明远道：“二皇子殿下，表妹，顾公子，天色不早，我与画屏还有些事情，便先行告辞了。诸位慢逛。”
说罢，她便带着画屏，不理会柳若烟和顾明远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二皇子那若有所思的目光，转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小姐，我们现在是去找晋王殿下吗？”画屏小声问道。
苏云绮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盏最大的走马灯：“嗯，赴约去。”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流，苏云绮终于在德安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那盏足有两人多高的巨型走马灯。
灯面上绘制着《三国演义》的经典场面，人物栩栩如生，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要从灯面上走出来一般，引得无数人驻足观赏。
苏云绮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晋王给她的那枚白玉梅花佩，紧紧握在手中。
她刚走到那走马灯下，便有一个身着青衣，眉清目秀的小厮快步迎了上来，对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苏大小姐，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了。请随奴才来。”
正是晋王身边的贴身小厮，子安。
苏云绮点了点头，跟着子安，穿过喧闹的人群，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所在。
只见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流过，河畔杨柳依依，柳枝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巧花灯，将河面映照得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河边，停泊着一艘装饰雅致的画舫。
画舫的船头，立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负手而立，临风远眺。
不是晋王景程，又是何人？
他今日未戴冠，只用一支碧玉簪束着墨色的长发，几缕发丝被夜风吹起，拂过他俊朗的侧脸，更添了几分潇洒不羁的意味。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仿佛盛满了漫天星光，璀璨而迷人。
苏云绮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这位晋王殿下，还真是……会挑地方啊。
在这喧闹的上元灯会，竟能寻得如此一处闹中取静，诗情画意的所在，可见其心思之巧妙。
“苏大小姐，别来无恙？”景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苏云绮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玩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
苏云绮迎上他的目光，盈盈一拜：“臣女苏云绮，参见晋王殿下。让王爷久等了。”
“不久，刚刚好。”景程微微一笑，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大小姐，请上船吧。本王已备好香茗棋局，只待佳人入座。”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动听。
苏云绮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景程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当两人的指尖相触的那一刹那，苏云绮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迅速收回手，在子安和画屏的搀扶下，登上了画舫。
画舫内布置得十分雅致，一张小巧的紫檀木棋案摆在正中，棋案上放着一副温润如玉的羊脂白玉棋子，旁边还燃着一炉上好的沉水香，香气清幽淡雅，沁人心脾。
“苏大小姐，请。”景程示意苏云绮在棋案旁坐下，自己则在她对面落座。
子安和画屏识趣地退到了船舱外。
一时间，画舫内只剩下苏云绮和景程二人，气氛有些微妙。
“王爷今日这安排，倒是……别出心裁。”苏云绮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打量着画舫内的陈设，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
景程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笑道：“苏大小姐聪慧过人，本王若不花些心思，岂能请得动大小姐这尊大佛？”
他这话，带着几分戏谑，却又让人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苏云绮闻言，不由失笑：“王爷说笑了。臣女不过是一介凡俗女子，何德何能，敢当王爷如此称赞？”
“苏大小姐过谦了。”景程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本王素来欣赏有才情之人，更欣赏……有胆识之人。苏大小姐那局‘凤求凰’，可是让本王……回味了许久呢。”
苏云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王爷谬赞。不知王爷今日邀臣女前来，可是为了……破解臣女那不成熟的棋局？”
“非也，非也。”景程摇了摇头，嘴角微扬，“苏大小姐那局‘凤求凰’，本王早已了然于胸。今日邀大小姐前来，是想请大小姐……破解本王的那局‘等你’。”
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
苏云绮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只见那是一局早已布好的残局，黑白棋子犬牙交错，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这便是他那日差人送来的，写着“等你”二字的那局棋。
“王爷此局，看似温和，实则……杀机四伏啊。”苏云绮凝神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泠。
“哦？苏大小姐何以见得？”景程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苏云绮伸出纤纤玉指，拈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虚点了几下，道：“此局白子看似占据优势，四面合围，将黑子困于一隅。然，黑子看似处于绝境，却在西北角留有一处‘气眼’，若能巧妙利用，便可盘活全局，反败为胜。只是，这‘气眼’周围，亦是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景程，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王爷此局，莫不是在暗示臣女，如今的处境，亦是如此？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需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景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哈哈一笑：“苏大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透！本王佩服！”
他顿了顿，又道：“然，棋局如人生，人生亦如棋局。苏大小姐既已看破此局玄机，不知……可愿与本王，一同入局，执子博弈？”
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仿佛要将苏云绮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苏云绮的心，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晋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同入局？执子博弈？
他这是……在向她发出邀请吗？邀请她……与他一同，参与那场注定会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
“王爷此言……臣女有些听不明白。”苏云绮故作茫然地说道，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晋王景程绝非池中之物，他迟早会展露锋芒，逐鹿天下。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向她抛出橄榄枝。
景程闻言，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道：“苏大小姐不必急于作答。棋局漫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下。”
说着，他拿起一枚白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苏大小姐，请吧。”
苏云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波澜。
她看着眼前的棋盘，又看了看对面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与……兴奋。
前世，她被人当做棋子，任意摆布，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这一世，她不仅要复仇，更要成为那个执棋之人！
而眼前这位晋王殿下，或许……会是她在这盘复仇大棋局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却又至关重要的……盟友？
“好。”苏云绮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而从容的笑容，她拈起一枚黑子，毫不犹豫地在棋盘上落下。
“王爷既有此雅兴，云绮便……奉陪到底！”
棋子落下，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画舫内回荡，也仿佛在她与晋王之间，落下了一个无形的约定。
窗外，上元灯火依旧璀璨，河面波光粼粼，映照着画舫内那两个对弈的身影，也映照着一场即将搅动整个大夏王朝风云的……棋局。
夜风拂过，带着几分微凉的寒意，却吹不散苏云绮心中的那份火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将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而活。
她还要……与虎谋皮，与龙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