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绮兰苑内烛火通明。
苏云绮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随意翻着一本前朝游记,心思却早已飘远。
画屏方才来报,晋王府那边一切如常,晋王殿下今日除了在翰林院与几位学士清谈片刻,便是回府赏玩新得的几盆墨兰,生活规律得堪比寺庙里的老和尚,丝毫看不出半点有志于天下的雄心。
苏云绮对此并不意外。若真是那么容易被看透,景程前世又怎能瞒天过海,一举拿下那至尊之位?
这位未来的陛下,可比柳若烟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段位高出太多了。
“小姐,您该不会真以为派几个人在晋王府外头晃悠几圈,就能看出什么名堂吧?”
苏云绮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人家那是潜龙在渊,就等着一飞冲天呢。我这点小动作,在他眼里怕是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至少,要让画屏觉得自家小姐心思缜密,并非心血来潮。
“知道了。”苏云绮淡淡应了一声,将书卷合上,“明日是文渊阁大学士陈阁老府上的赏梅宴,母亲已经替我应下了。你明日替我准备一身素雅些的衣裳,莫要太过招摇。”
画屏应道:“是,小姐。听说这次赏梅宴,京中许多名门公子小姐都会去呢。表小姐昨日还特意派人来问,说要与小姐一同前往。”
苏云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柳若烟这白莲花,在相国寺吃了瘪,受了“委屈”,这么快就按捺不住,又想出来作妖了?
赏梅宴,人多眼杂,确实是个搬弄是非、展现“才情”的好地方。
“她倒是殷勤。”苏云绮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她想一同前往,那便一起吧。省得旁人说我这个做表姐的,不顾念姐妹情分。”
她倒要看看,柳若烟这次又想唱哪一出。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虽已入冬,但京城的气候尚算温和,几缕阳光洒下,驱散了不少寒意。
苏云绮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素面杭绸褙子,内搭浅碧色交领中衣,裙摆处用银线绣着几枝疏影横斜的墨梅,行走间若隐若现,既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又透着几分文人雅士的清逸。发髻依旧简单,只用一支羊脂白玉梅花簪固定,脸上略施薄粉,唇瓣点了些许殷红,整个人瞧着清爽素净,却又难掩那份天生的丽质与才情。
“小姐,您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应了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了。”画屏一边替她整理衣襟,一边由衷赞叹。
苏云绮浅浅一笑:“就你嘴甜。走吧,莫让表妹久等了。”
主仆二人来到府门外,柳若烟的马车果然已经候在那里。
柳若烟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娇艳的桃红色遍地织金锦裙,头上珠翠环绕,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一张小脸略施脂粉,显得明艳动人。
与苏云绮的清雅素淡相比,倒是有些过分张扬了。
“表姐,你可算来了!”柳若烟一见苏云绮,便亲热地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挽住她的胳膊,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还以为表姐因为相国寺那日的事情,还在生若烟的气呢。”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点出了相国寺之事,又将姿态放得极低,一副楚楚可怜、唯恐被苏云绮疏远的模样。
苏云绮心中冷笑,这演技,不去梨园行领个头牌真是屈才了。
她面上却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柳若烟的手背:“傻表妹,说什么呢。那日之事,本就是那些长舌妇胡言乱语,与你何干?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倒是你,莫要因那些闲言碎语而影响了心情。”
“表姐真好!”柳若烟眼中立刻泛起了感动的泪光,仿佛苏云绮是她的再生父母一般,“若烟就知道,表姐最是心疼若烟了。”
苏云绮在心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好了好了,快上车吧,莫要误了时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陈阁老府驶去。
陈阁老乃当朝文坛领袖,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他府上的赏梅宴,历来是京城文人雅士的一大盛事。能得他一纸请柬,便是一种身份和才情的象征。
苏云绮的马车刚到陈府门口,便见门前早已车水马龙,衣香鬓影,好不热闹。各家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苏云绮在画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柳若烟也紧随其后,顾明远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柳若烟身旁,三人一同往府内走去。
顾明远今日也是一身崭新的青色儒衫,头戴方巾,手持折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见到苏云绮,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上前一步,与苏云绮并肩而行,温声道:“苏大小姐今日风采更胜往昔,想必是那日相国寺之行,佛光普照,让大小姐精神焕发。”
苏云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顾明远拍马屁的功夫,倒是比他那点可怜的才学要强上不少。佛光普照?怕不是被她那句“善恶有报,奸佞小人无处遁形”给吓精神了吧!
“顾公子谬赞了。”苏云绮淡淡一笑,语气疏离却又不失礼数,“不过是睡足了觉,精神头自然好些。”
她刻意与顾明远拉开半步距离,以示避嫌。
柳若烟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被她掩饰过去,她娇笑着插话道:“表姐说的是呢。顾公子,你不知表姐前几日有多虚弱,若烟瞧着都心疼。今日能这般神采奕奕地来参加梅花宴,定是陈阁老府上的梅花开得好,引得表姐心情舒畅。”
苏云绮在心中给柳若烟鼓了鼓掌:“瞧瞧,这助攻打的,多有水平!明着是替我说话,实则是在暗示顾明远,我苏云绮之前对他冷淡,是因为身体不适,如今身体好了,他顾公子可要抓紧机会啊!”
三人随着引路的家仆来到后花园。
陈府的后花园极大,此刻园中数百株梅花竞相开放,红梅似火,白梅如雪,腊梅飘香,美不胜收。文人雅士们或三五成群,赏花品茗,或聚在一处,吟诗作对,气氛热烈而雅致。
苏云绮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本就响亮,再加上镇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那不是苏大小姐吗?听说她前些日子落水,今日瞧着气色倒是不错。”
“苏大小姐的才情,那可是京城一绝啊!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闻她的大作?”
“她身旁那位是柳家小姐吧?也是个美人儿,只是比起苏大小姐,总觉得少了些气度。”
议论声不高不低,恰好能传入苏云绮几人的耳中。
柳若烟听着旁人对苏云绮的赞美和对自己的“比不上”,心中暗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只是挽着苏云绮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苏云绮感受到她的力道,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苏大小姐,柳小姐,顾公子,这边请。”陈府的管家亲自迎了上来,将他们引至一处视野开阔的水榭。水榭中早已摆好了茶点果品,几位与苏家相熟的夫人小姐也在此处。
众人一番寒暄见礼,苏云绮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安静地品着茶,欣赏着园中美景,仿佛对周围的热闹和议论充耳不闻。
她今日来此,可不是为了出风头的。
她要做的,是“守株待兔”,等着柳若烟和顾明远自己送上门来。
果然,没过多久,柳若烟便端着一杯热茶,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表姐,这里的梅花开得真好。若烟方才听闻,今日陈阁老以‘傲雪凌霜’为题,请各位才子佳人即兴赋诗呢。表姐才高八斗,定能拔得头筹。”
苏云绮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妹这是想捧杀我吗?今日在座的皆是饱学之士,我这点微末道行,岂敢班门弄斧。”
“表姐谦虚了。”柳若烟掩唇一笑,“谁不知表姐的诗才冠绝京华?若烟可是对表姐今日的佳作期待得很呢。”
苏云绮心中暗道:“期待?你是期待我出丑吧?”
她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紧接着便是一阵恭敬的问安声。
“参见晋王殿下!”
苏云绮循声望去,只见晋王景程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正缓步走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白玉祥云纹带,长发以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整个人显得清贵雍容,却又不失那份特有的疏懒随性。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随意一扫,便仿佛能洞悉人心。
苏云绮心中微微一动。这位晋王殿下,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昨日在相国寺“偶遇”,今日在这梅花宴又“巧逢”,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打死她都不信。
“看来,这位未来的陛下,是对我这个‘有趣’的苏大小姐,也产生了几分‘兴趣’啊。”苏云绮在心中暗忖。
景程似乎也注意到了苏云绮的目光,他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眼神,像是在说:“苏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苏云绮立刻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心中却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位王爷,不去当演员也真是屈才了,瞧这眉目传情的功夫,比柳若烟可高明多了。
柳若烟见到晋王,眼中顿时一亮,连忙拉了拉苏云绮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表姐,是晋王殿下呢!我们快去见礼吧!”
她这副急切的模样,倒像是生怕错过了巴结权贵的机会。
苏云绮心中鄙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随着众人一同起身,向晋王行礼。
“臣女(草民)参见晋王殿下,王爷万安。”
“诸位免礼。”景程声音温和,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从苏云绮脸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
他走到主位坐下,陈阁老亲自作陪。众人重新落座,气氛却因晋王的到来,变得更加热烈,也更加微妙。
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都偷偷地瞟向那位俊朗不凡的王爷,心中各自盘算。而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年轻公子们,则摩拳擦掌,准备在王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博得青睐。
柳若烟自然也不例外。她频频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发饰,不时地朝着晋王的方向暗送秋波,只可惜,晋王殿下似乎对满园的梅花更感兴趣,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苏云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笑:“柳若烟啊柳若烟,你这点姿色和心机,在晋王这种千年的狐狸面前,还不够看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阁老站起身,朗声道:“今日有幸请得晋王殿下驾临,实乃我陈府之幸,亦是今日赏梅宴的一大盛事。老夫方才与王爷商议,今日便以‘梅’为题,请各位才子佳人畅所欲言,或诗或词,或歌或画,皆可。佳作可呈与王爷品评,若能得王爷青眼,老夫亦有薄礼相赠。”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
能在晋王面前展示才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立刻便有几位按捺不住的公子哥站起身,或吟哦佳句,或挥毫泼墨,一时间,水榭内外墨香四溢,诗情画意盎然。
顾明远自然也不甘人后。
他站起身,手持折扇,踱步至园中一株盛开的红梅前,凝神片刻,随即朗声吟道:“冰肌玉骨傲风雪,暗香疏影入画来。莫道寒冬无颜色,一枝独秀报春回。”
他这首诗虽然算不上惊才绝艳,但也中规中矩,颇有几分意境。再加上他那副翩翩公子的做派,倒也引来了一阵喝彩。
顾明远得意地看了一眼苏云绮,眼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在等着她的赞赏。
苏云绮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这种水平的诗,在她看来,不过是寻常打油诗罢了。
柳若烟却立刻起身,走到顾明远身旁,柔声道:“顾公子此诗,意境高远,风骨不凡,将梅之傲骨与迎春之喜描绘得淋漓尽致,若烟佩服不已。”
她说着,还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顾明远,那眼神,腻歪得苏云绮差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好一出夫唱妇随的戏码!”苏云绮在心中冷笑,“你们这对狗男女,倒是配合默契。”
晋王景程坐在主位,听着众人的诗作,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偶尔点头示意,却并未多加评论,让人猜不透他的喜好。
这时,陈阁老将目光转向了苏云绮,笑道:“苏大小姐乃京城第一才女,诗名远播,今日这等盛会,岂能少了苏大小姐的佳作?还请苏大小姐不吝赐教,让我等一饱耳福眼福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云绮身上。
柳若烟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她巴不得苏云绮今日当众出丑,好让她也尝尝被人比下去的滋味。
苏云绮缓缓起身,福了一礼,声音清泠如玉:“陈阁老谬赞了,小女才疏学浅,岂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献丑。不过,今日盛情难却,小女便以一曲助兴吧。”
说罢,她示意画屏取来早已备好的七弦琴。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苏大小姐不作诗,反而要弹琴?
要知道,苏云绮的琴技,也是一绝。
画屏很快将琴案摆好,苏云绮净手焚香,端坐于琴案前,纤纤玉指轻轻拨动琴弦,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她弹奏的,是一曲古调《梅花三弄》。
琴声初起,清幽淡雅,如初雪乍晴,寒梅初绽。
继而渐入高亢,如万千梅花在风雪中傲然挺立,铮铮铁骨,不屈不挠。尾声则转为悠远空灵,仿佛梅香缕缕,沁人心脾,引人遐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满座寂然,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美妙的琴声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晋王景程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他看着苏云绮的目光,深邃而专注,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一般。
苏云绮迎上他的目光,坦然一笑,那笑容,自信而从容,不带一丝怯懦或讨好。
“好!好一个《梅花三弄》!”陈阁老率先抚掌赞叹,“苏大小姐此曲,技惊四座,意境深远,实乃今日最佳!”
众人也纷纷附和,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柳若烟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苏云绮不作诗,反而用琴技抢尽了风头。她咬了咬下唇,心中不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苏云绮身旁,柔声道:“表姐的琴声真是天籁之音,若烟听得如痴如醉。只是,若烟斗胆,觉得表姐方才那曲《梅花三弄》,虽技艺高超,却似乎……少了几分女儿家的柔情,多了几分……嗯,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或许是表姐久居国公府,耳濡目染了镇国公的英雄气概吧。”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柳若烟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云绮弹琴不像个女人,还是在暗示镇国公府有不臣之心?
苏云绮的脸色也微微一沉。这柳若烟,还真是会抓机会往她身上泼脏水啊!
她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晋王景程忽然轻笑一声,开口道:“柳小姐此言差矣。”
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晋王。
景程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本王倒觉得,苏大小姐这曲《梅花三弄》,弹出了梅之风骨,梅之傲然。梅花本就生于苦寒,傲雪凌霜,若是一味追求柔情婉转,反而落了下乘。苏大小姐能将梅花那份不畏严寒、迎难而上的精神融入琴声之中,实属难得。至于那所谓的‘肃杀之气’,本王听到的,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与风骨。镇国公为国戍边,苏大小姐有此风骨,亦是佳话一桩,何错之有?”
他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珠玑,既维护了苏云绮,又暗讽了柳若烟的浅薄无知,顺带还捧了一下镇国公。
柳若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羞愤欲绝,却又不敢反驳晋王的话,只能讷讷地站在那里,尴尬无比。
苏云绮心中不由得对晋王高看了一眼。这位王爷,不仅眼光毒辣,口才也是一流,三言两语便替她解了围,还顺便踩了柳若烟一脚。
“看来,这位爷也不是纯粹来看热闹的。”苏云绮暗道。
她朝着晋王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景程也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眼神,仿佛在说:“苏大小姐,本王这出英雄救美,你可还满意?”
苏云绮被他这“不正经”的眼神看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位王爷,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梅花宴在一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有了晋王方才那番话,再无人敢轻易挑衅苏云绮。柳若烟也老实了不少,只是时不时地用怨毒的眼神瞪苏云绮一眼,仿佛苏云绮抢了她天大的好处一般。
顾明远则是全程沉默,他看着苏云绮与晋王之间那若有若无的“互动”,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危机感。他总觉得,苏云绮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宴席将散,众人纷纷向陈阁老和晋王告辞。
苏云绮也起身准备离开。她刚走出水榭,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苏大小姐,请留步。”
苏云绮转过身,只见景程正缓步向她走来,他身边的随从子安,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晋王殿下有何吩咐?”苏云绮微微躬身,问道。
景程走到她面前,桃花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苏大小姐今日一曲《梅花三弄》,技惊四座,本王佩服不已。这是本王的一点小小彩头,还望苏大小姐不要嫌弃。”
说着,他示意子安将匣子递给苏云绮。
苏云绮有些讶异,但还是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只见匣中静静地躺着一支做工精巧的白玉梅花簪,那梅花的花蕊处,还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与她今日头上所戴的玉簪有几分相似,却更为精致华贵。
“这……晋王殿下,此礼太过贵重,臣女愧不敢受。”苏云绮连忙推辞。无功不受禄,这位王爷突然送她如此贵重的簪子,意欲何为?
景程却不容她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苏大小姐当得起。本王素来欣赏有才情之人,更欣赏有风骨之人。这支簪子,赠予苏大小姐,正合适。”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何况,苏大小姐今日可是替本王解了不少闷呢。这京城里的宴会,大多无趣得很,今日倒是……精彩纷呈。”
苏云绮闻言,心中一动,抬眸看向景程,只见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她忽然明白了。
这位晋王殿下,今日分明是拿她当枪使,借着她的手,搅乱了这场梅花宴,也顺便“调戏”了一下她这个“有趣”的苏大小姐。
而她,似乎也乐在其中,配合着他演了这出戏。
“原来,我们都是看戏的人,也都是戏中人。”苏云绮在心中无奈一笑。
她不再推辞,将匣子合上,递给画屏,然后对着景程盈盈一拜:“既然如此,臣女便多谢王爷赏赐了。”
“苏大小姐客气。”景程嘴角微扬,心情似乎十分愉悦,“后会有期。”
说罢,他便转身,带着子安扬长而去,留下苏云绮站在原地,看着他那潇洒不羁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姐,这位晋王殿下,似乎……对您很不一样呢。”画屏抱着匣子,小声地在苏云绮耳边说道。
苏云绮回过神,淡淡一笑:“或许吧。不过,皇家之人,心思难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这支簪子。”
“是,奴婢明白。”画屏连忙应下。
苏云绮抬头望向天空,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她心中的那一丝复杂。
晋王景程……这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让她越来越看不透,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她隐隐觉得,她与这位未来的九五至尊之间,似乎正在形成一种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而这种联系,对她的复仇大计而言,究竟是助力,还是阻力?
苏云绮不知道。
但她知道,棋局仍在继续,而她,必须走好每一步。
回到镇国公府,苏云绮将那支白玉梅花簪锁进了妆匣最深处。她看着镜中自己清丽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柳若烟,顾明远,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至于晋王景程……
苏云绮眼中闪过一丝慧黠的光芒。
这位喜欢看戏的王爷,或许,她也可以拉他一起,演一出更精彩的大戏呢?
毕竟,敌人的敌人,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