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异类

龙辇在紫宸殿前的丹陛上停下。宸默身着一身绣着九条金龙的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两名大太监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龙辇，登上御座。
冕冠的珠帘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众卿平身。”宸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透过珠帘传来，清晰地响彻整个广场。
“谢皇上！”众人齐声应道，然后才敢起身。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冗长而繁琐的朝贺仪式。先是百官按照品级，依次上前向皇帝叩拜贺寿，呈上贺表。然后是宗室亲王。程尚尚听得昏昏欲睡，只觉得这古代的繁文缛节，真是能把人逼疯。
她偷偷看了一眼怀里的钰儿，小家伙也有些不耐烦了，小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
“钰儿乖，再等一会儿就好了。”程尚尚在他耳边小声哄道。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程尚尚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御座之上，宸默似乎正不着痕迹地朝她这边瞥了一眼。隔着珠帘和遥远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那股被审视的感觉，却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个狗皇帝，又在“暗中观察”她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尚尚赶紧低下头，装作一副恭顺温良的样子，心里却在疯狂吐槽：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带娃啊！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好不容易等到百官朝贺完毕，接下来便是后宫嫔妃献礼的环节了。
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那个程尚尚之前没见过但显然已经被康和太妃“打点”过的大人物，亲自上前，声音洪亮地开始宣读献礼的嫔妃名单和礼品名目。
“德妃娘娘，敬献万寿颂歌一曲，霓裳羽衣舞一支，恭祝皇上圣寿无疆！”
德妃闻言，面带得体的微笑，在宫女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到广场中央，对着宸默盈盈一拜。
紧接着，悠扬的丝竹之声响起，一群身着彩衣的舞姬，簇拥着德妃，翩翩起舞。德妃的歌喉也确实婉转动听，舞姿更是婀娜多姿，一时间，整个广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程尚尚也不得不承认，这德妃确实有两把刷子。这歌舞的水平，放在现代，也能上个春晚什么的了。
宸默坐在御座上，静静地看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一曲歌舞完毕，德妃再次上前谢恩。
宸默淡淡地开口：“德妃有心了。赏。”
德妃脸上露出喜色，再次叩谢。
接下来，是容嫔。
“容嫔娘娘，敬献亲手绣制的百寿图一幅，恭祝皇上福寿安康！”
容嫔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上前呈上。太监将锦盒打开，展开那幅百寿图。果然是绣工精巧，色彩绚烂，上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栩栩如生。
宸默也只是略略颔首：“嗯，不错。赏。”
容嫔的表情，似乎比德妃要平淡一些。
再然后，是淑妃的玉佛，良嫔的龙袍各宫嫔妃的贺礼，一件件呈上，大多是些金银珠宝、奇珍异玩、或者显示自己才情的诗词书画。宸默的反应也都是不咸不淡，偶尔会多问一句，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简单的一个
“赏”字。
程尚尚看得有些心焦。这都快到午时了，她的贺礼还没轮到，畅音阁那边的事情可不能耽误啊！
她偷偷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宸默。那家伙，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真想冲上去，揪着他的龙袍领子问问：喂！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啊！给个提示行不行！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高声念道：“尚主子程氏，携钰儿小皇子，敬献‘昭华晨露’香氛一瓶，开明兽香包一枚，恭祝皇上”
终于到她了！
程尚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抱着钰儿，在之前那个引路小太监的带领下，缓步走到广场中央。春禧和冬宁则捧着那个装着贺礼的托盘，跟在她身后。
“罪臣妾程氏，携钰儿，参见皇上，恭祝皇上圣躬安泰，万寿无疆！”程尚尚抱着钰儿，屈膝行礼。她差点又习惯性地自称“罪妃”，还好及时改口了。
钰儿也学着她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道：“钰儿钰儿祝皇阿玛天天开心！”
稚嫩的童音，在肃穆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御座上的宸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隔着珠帘，程尚尚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钰儿身上停留了片刻。
“平身。”宸默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般听不出喜怒。
“谢皇上。”程尚尚站起身，示意春禧将托盘呈上。
引路的小太监连忙接过托盘，恭敬地捧到宸默面前。
“皇上，此乃尚主子亲手调制的‘昭华晨露’香氛，以及为皇上缝制的开明兽香包。尚主子说，这香氛采撷昭华殿晨间花草凝露而成，有清心提神之效。这开明兽香包，则是取其守护之意，愿佑我大齐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康健。”小太监口齿伶俐地将程尚尚事先教他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程尚尚暗暗点头。这小太监，还挺会说话的。康和太妃的“助力”，果然不仅仅是安排个献礼顺序那么简单。
宸默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巧的瓷瓶和那个呃，造型有些独特的开明兽香包上。
那开明兽香包，是程尚尚按照现代一些卡通玩偶的Q版造型，结合古代开明兽的传说，自己琢磨出来的。九个脑袋被她简化成了三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大脑袋，挤在一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还微微上扬，看起来憨态可掬，甚至有那么一点沙雕。跟宫里那些精致华美的绣品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异类”。
程尚尚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紧张地看着宸默，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陛下，会作何反应。
是会觉得她这礼物粗鄙不堪，有辱圣听？还是会觉得有点意思？
广场上，一时间有些安静。其他嫔妃们，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失宠多年的废妃，到底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当她们看到那个丑萌的开明兽香包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古怪表情，甚至有人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嗤笑。
程尚尚的脸颊有些发烫。她知道自己的手艺跟宫里的绣娘比不了，但这香包，可是她和钰儿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充满了她们母子俩的心意！
就在这时，御座上的宸默，突然伸出手，从托盘上拿起了那个开明兽香包。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个毛茸茸的香包，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珠帘晃动，程尚尚隐约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是错觉吗？
“开明兽？”宸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倒是有些新奇。”
程尚尚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至少，他没说“粗鄙不堪”。
“这香氛”宸默又拿起了那个装着“昭华晨露”的小瓷瓶，拔开软木塞，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清新的、带着雨后青草和淡淡花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香气，与宫中常用的那些浓郁华贵的熏香截然不同，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自然的韵味。
宸默的动作顿了顿。
程尚尚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判决”。
过了片刻，宸默才缓缓开口：“这香，倒也别致。尚主子，有心了。”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程尚尚怀里的钰儿，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钰儿，也长高了不少。”
钰儿听到皇阿玛叫他的名字，有些害羞地往程尚尚怀里缩了缩，小声说：“谢谢皇阿玛。”
“嗯。”宸默应了一声，然后对旁边的太监说道：“赏。将这香氛和香包，送到养心殿去。”
送到养心殿？！
程尚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养心殿是皇帝日常起居和批阅奏折的地方。宸默竟然要把她的礼物送到养心殿去？！这意味着，他至少是不讨厌，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周围的嫔妃们，也都露出了惊讶和嫉妒的表情。她们的贺礼，大多是被收入库房，或者赏赐给其他人。能被皇上亲自吩咐送到养心殿的，可是少之又少！
“谢皇上隆恩！”程尚尚激动得差点破音，连忙抱着钰儿再次跪下谢恩。
“平身吧。”宸默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却似乎在那个丑萌的开明兽香包上多停留了几秒。
程尚尚抱着钰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她能感觉到，周围投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许多。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也有探究。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这个“失宠废妃”，恐怕要重新进入某些人的视线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御座上的宸默，似乎又若无其事地拿起那个开明兽香包，放在手里捏了捏？
程尚尚：“”这个狗皇帝，不会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比如，喜欢捏毛绒玩具什么的？
她赶紧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献礼还在继续，但程尚尚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看了一眼天色，离午时三刻越来越近了。她必须想办法脱身，去畅音阁。
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呢？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突然，怀里的钰儿动了动，小声说道：“额娘，钰儿钰儿想尿尿”
程尚尚眼睛一亮！真是天助我也！这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内急遇到茅房啊！
“皇上，”程尚尚连忙起身，再次走到广场中央，屈膝道，“臣妾斗胆，钰儿钰儿年纪小，有些内急，想去更衣。恳请皇上恩准。”
御座上的宸默，目光扫了过来。
程尚尚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借口，会不会太直白了？万一宸默不准，或者派个太监宫女跟着，那她还怎么去畅音阁？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只听宸默淡淡地说道：“准。让宫人带钰儿小皇子去吧。”
“谢皇上。”程尚尚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有些犯难。让宫人带去？那她自己怎么办？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宸默又补充了一句：“尚主子也一路跟着照看吧。钰儿还小，离不开额娘。”
程尚尚简直想给宸默点三十二个赞！这个狗皇帝，今天是怎么了？转性了？居然这么“体贴入微”？
“臣妾遵旨！多谢皇上体恤！”程尚尚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再次谢恩。
然后，她便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抱着钰儿，在一众嫔妃们或羡慕或疑惑的目光中，暂时离开了紫宸殿广场。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那小太监引着她们往偏殿的净房方向走。程尚尚一边走，一边暗暗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她记得，畅音阁就在这附近不远。
到了净房外，程尚尚对那小太监说道：“有劳公公在此等候片刻，我带钰儿进去去去就来。”
小太监自然不敢有异议，躬身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