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前面了,娘娘。”春桃指着不远处后墙根下的一个角落,小声说道,“药渣堆就在那里。”
程尚尚点了点头,示意春桃跟上。
二人猫着腰,迅速来到了药渣堆旁边。这里果然像春桃说的那样,堆放着不少废弃的药渣、破损的药罐和一些不知名的杂物。旁边几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浓密的阴影,倒是个绝佳的“作案地点”。
程尚尚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对春桃使了个眼色。
二人立刻从小竹筐里拿出小铁铲,开始在药渣堆上,小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她们的目标,是小林子昨天提到的,刘全烧东西的那个位置。
根据小林子的描述,刘全烧完东西后,用土把灰烬盖上了。程尚尚她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那片被新土覆盖过的区域。
药渣堆的气味,有些刺鼻。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复杂而古怪的味道。程尚尚强忍着不适,用铁铲轻轻地拨开表层的药渣和浮土。
春桃也学着她的样子,在一旁帮忙。
黎明前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她们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程尚尚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她的铁铲,突然碰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手感不同的区域。
那里的土质,明显比周围的要松软一些,而且,颜色也略深。
“找到了!”程尚尚心中一喜,压低声音对春桃说道。
二人立刻集中火力,开始清理这片区域。
很快,一层薄薄的新土被拨开,露出了下面黑色的灰烬!
虽然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烧成了粉末,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一些没有完全烧毁的残片。
程尚尚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那些灰烬中仔细搜寻着。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片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焦黑的纸片吸引住了!
那纸片,似乎是某种账册的一角!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些细密的蝇头小楷,虽然大部分字迹已经被烧毁,但隐约还能看到“苏合”、“白芷”、“丁香”等字样,后面还跟着一些数字和日期!
“苏合!”程尚尚的心,猛地一跳!这绝对是与“苏合香”有关的证据!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残片,用旧布包裹起来,放进怀里。
春桃也在旁边,发现了一些被烧得只剩下一点点边缘的深色布料,似乎是某种药包的残骸。还有一些零星的,像是药丸被烧焦后留下的黑色硬块。
二人不敢耽搁,将所有可疑的残片,都收集了起来,用布包好。
然后,她们又小心地将翻动过的药渣和土,恢复了原状,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隐隐传来了宫门开启的沉重声响。
“快走!”程尚尚低喝一声,拉着春桃,迅速离开了太医院后墙。
她们原路返回,一路上,依旧是小心翼翼,避人耳目。
回到昭华殿,将那扇沉重的后门紧紧关上,程尚尚和春桃几乎是同时瘫软下来,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黎明前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但她们俩的额头上、后背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娘娘我们我们真的拿回来了!”春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上却难掩兴奋的光彩。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一个小布包,那里头,可是她们冒着天大的风险,“寻”回来的宝贝!
程尚尚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她拍了拍自己同样鼓囊囊的怀兜,那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不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心理上的分量。
“嘘——小声点。”程尚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知道这会儿昭华殿里除了她们和熟睡的钰儿、夏荷,应该没有旁人,但谨慎总归是没错的。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然后拉着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内室。
夏荷正坐在钰儿的床边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过来,见是程尚尚和春桃,才松了口气,睡眼惺忪地问道:“娘娘,春桃姐姐,你们回来了?事情顺利吗?”她知道她们一早出去有“要事”,但具体是什么,程尚尚并没有细说,只说是去寻些有用的“废品”。
“嗯,还算顺利。”程尚尚点了点头,对夏荷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你继续守着钰儿吧,我和春桃有些事情要处理。”
夏荷乖巧地应了一声,又重新坐回钰儿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儿子。
程尚尚和春桃则来到了外间的桌案旁。程尚尚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旧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证物”,春桃也赶紧把自己怀里的小布包拿了出来。
两个布包在桌案上摊开,露出了里面的“战利品”。
那片边缘焦黑的账册残片,是程尚尚最看重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晨光,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很小,是那种典型的账房先生写的蝇头小楷,记录的似乎是某种药材的进出。虽然大部分内容都已经被火舌吞噬,但残存的几个关键词,却让程尚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苏合白芷丁香”她低声念着那几个清晰可辨的药材名称。苏合,自然就是苏合香的主要成分之一。而白芷和丁香,也都是常见的香料和药材。后面跟着的数字,有“叁”、“伍”、“拾”等,还有一些模糊的日期,似乎是去年的。
“娘娘,这这就是刘全那老贼销毁的账册?”春桃也凑过来看,虽然她认得的字不多,但“苏合”两个字,她还是认得的。毕竟,这阵子,她们可没少跟这两个字打交道。
“八九不离十了。”程尚尚的目光沉静如水,“你看这纸张的质地,还有这墨迹,都像是官府常用的东西。而且,这上面记录的药材,跟‘苏合香’的配方,也隐隐对得上。”她虽然不是药学专家,但为了查明真相,她也曾偷偷向季常老先生请教过一些关于“苏合香”的知识。
除了这片账册残片,还有几块被烧得只剩下一点点边缘的深色布料。程尚尚拿起一块,仔细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应该是装药材的药包残骸。”程尚尚判断道,“刘全烧得还真是彻底,连药包都没放过。”
另外,还有一些像是药丸被烧焦后留下的黑色硬块,已经完全碳化,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些东西,虽然零碎,但足以证明,刘全在说谎,他在刻意隐瞒和销毁与‘苏合香’有关的证据。”程尚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而且,这个鬼,还不是一般的小鬼。”
春桃听得连连点头,对程尚尚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娘娘英明!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些东西,交给皇上?”
程尚尚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些东西,虽然能证明刘全有问题,但还不足以将他定罪,更不足以牵扯出幕后真正的主使。如果我们现在就把这些东西亮出来,只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黑手有时间销毁更重要的证据,甚至对我们不利。”
她可没忘记,原主就是因为被人陷害“谋害皇子”,才落得如此下场。她现在虽然手握一些线索,但羽翼未丰,身边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和两个忠心但势单力薄的宫女。贸然去跟那些在宫中盘踞多年的势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那我们怎么办?”春桃有些着急了。好不容易拿到了证据,却不能用,这让她感觉有些憋屈。
“不急。”程尚尚的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浅笑,“证据,要用在刀刃上。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收集更多的线索,把这些零散的点,串联成一条完整的线。等时机成熟了,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她将那些珍贵的“证物”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然后从妆奁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旧木匣,将布包妥善地放了进去,锁好,然后藏到了床底下最隐秘的角落。
“这件事,你们俩务必守口如瓶,除了我们三个,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明白吗?”程尚尚看着春桃和夏荷,严肃地叮嘱道。
“是,娘娘!奴婢们明白!”春桃和夏荷异口同声地保证道。
处理完这些“烫手山芋”,程尚尚才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折腾了一晚上加大半个早上,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春桃,去做些早膳吧。简单点就行,熬些粥,再拿两个昨儿剩下的窝窝头热热。”程尚尚吩咐道。虽然她现在是“尚妃”,但昭华殿的份例,依旧是冷宫的标准,平日里也就能勉强糊口。好在她有“变废为宝”的技能,时不时能用自己做的手工艺品,跟那些小宫女小太监换些吃食或者日用品,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是,娘娘。”春桃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小厨房。
程尚尚走到钰儿床边,摸了摸儿子温热的小额头,见他睡得香甜,脸上不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为了这个儿子,她也必须变得更强大,更聪明。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程尚尚和夏荷对视一眼,都有些警惕。这么一大早,会是谁来昭华殿?
夏荷走过去,从门缝里往外瞧了瞧,然后回头对程尚尚小声说道:“娘娘,是是慈宁宫的容嬷嬷。”
容嬷嬷?她来做什么?程尚尚心中一动,难道是太后让她送书来了?
“快请进来。”程尚尚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夏荷打开了院门。果然,容嬷嬷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教导主任脸”,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门口。那两个小太监手里,还各自捧着一个用明黄色锦袱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看起来像是书匣。
“尚妃娘娘吉祥。”容嬷嬷微微屈了屈膝,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跟着行礼。
“容嬷嬷客气了,快请进。”程尚尚脸上堆起得体的笑容,将容嬷嬷一行人迎进了正殿。
“太后娘娘惦记着尚妃娘娘昨日提及的古籍图谱,特意命老奴从书库里寻了几本出来,给娘娘送过来。”容嬷嬷开门见山地说道,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劳烦太后娘娘挂心,也劳烦容嬷嬷亲自跑一趟了。”程尚尚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客气地说道,“太后娘娘对臣妾的这点小小爱好如此上心,臣妾真是感激不尽。”
容嬷嬷不置可否,只是示意那两个小太监将手中的书匣放到桌案上。
“太后娘娘说,这些书都是些闲杂之物,娘娘若是有兴趣,便翻翻解闷。若是看不惯,也无妨。”容嬷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太后娘娘还说,尚妃娘娘若是有暇,不妨多去慈宁宫坐坐,陪她说说话。钰儿大皇子,太后娘娘也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