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便将他引到了院子角落的一个偏僻处,程尚尚也走了过来。
“小林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程尚尚温和地说道。她知道,这些底层宫人,往往能接触到一些上层人物注意不到的“边角料”信息,有时候,这些“边角料”,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小林子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说道:“尚妃娘娘,是是关于太医院刘全刘总管的事。”
程尚尚闻言,眼神一凝:“刘全?他怎么了?”她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刘全可是她重点怀疑的对象,与“苏合香”和贤妃的案子,都脱不了干系。
小林子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奴才奴才今儿个下午,轮值去太医院后院倒泔水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看到刘总管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药渣堆那边,烧东西!”
“烧东西?”程尚尚和春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是啊!”小林子肯定地说道,“火光不大,但烟味儿可不小!一股子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怪味儿,呛得人直咳嗽!奴才当时也不敢凑近了看,就远远地瞅了一眼,好像好像烧的是一些纸张册子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一些黑乎乎的药包?”
纸张册子?药包?怪味儿?
程尚尚的脑子里,瞬间将这些关键词串联了起来。刘全这是在销毁证据!而且,很可能就是与“苏合香”有关的证据!
“你看清楚了吗?他烧了多久?烧完之后,那些灰烬他怎么处理了?”程尚尚追问道。
小林子努力回忆着:“奴才离得远,看得不太真切。他大概烧了一炷香的工夫吧。烧完之后,他就用脚把那些灰烬给踩散了,然后又用旁边的土给盖上了,还特意拍了拍平,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烧过东西。”
做得如此隐秘,看来是早有预谋!
“除了这些,你还看到或听到什么别的了吗?”程尚尚继续问道。
小林子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奴才还听到,刘总管身边的小徒弟,在私下里议论,说刘总管这几天,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还说还说他前两天,偷偷打发了一个心腹小太监出宫,说是去采买什么急用的药材,可那小太监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神色却慌张得很,像是去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打发心腹出宫?空手而归?
程尚尚的心沉了下去。这刘全,不仅在销毁宫内的证据,恐怕还在处理宫外的联系!
“小林子,你提供的这个消息,对本宫非常重要。”程尚尚看着小林子,郑重地说道,“本宫不会亏待你的。这件事,你知我知,切不可再对第三人提起,明白吗?”
小林子连连点头:“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尚妃娘娘但凡有吩셔,奴才一定照办!”他知道,这位尚妃娘娘虽然不得势,但心地善良,手段也高明,跟着她,说不定日后还有出头之日。
程尚尚让春桃取了一些碎银子和几块点心,赏给了小林子,又嘱咐他日后若再有刘全的动静,及时来报。
小林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程尚尚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刘全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看来,是宸默之前在太医院的“敲山震虎”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她派人打探“苏合香”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让刘全感到了危机。
“娘娘,这刘全,分明是做贼心虚!”春桃气愤地说道,“他肯定跟贤妃娘娘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咱们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程尚尚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现在手里,除了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她沉吟片刻,对春桃说道:“春桃,你还记不记得,太医院后院的那个药渣堆,具体在什么位置?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藏身,或者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
春桃想了想,说道:“奴婢记得,那个药渣堆,就在太医院后墙边上,旁边好像有几棵长得挺茂盛的老槐树,还有一些废弃的药缸和石磨什么的,如果小心一点,应该应该能藏住人。”
程尚尚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好。明天一早,天亮之前,咱们就去那个药渣堆‘寻宝’!”
“寻宝?”春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程尚尚的意思,“娘娘,您是想去找那些被烧毁的灰烬?”
“没错!”程尚尚说道,“刘全虽然把灰烬踩散了,又用土盖上了,但他做得再小心,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痕迹都抹掉。我们去仔细翻找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没有完全烧毁的残片,或者一些能证明他烧过东西的物证。”
“可是,娘娘,”春桃有些担忧地说道,“那里毕竟是太医院的地界,万一被人发现了”
“所以我们才要赶在天亮之前,趁着人少的时候去。”程尚尚说道,“而且,我们也不是空手去。你准备一个咱们平时捡拾废品用的小竹筐,再带上几把小铲子。万一被人撞见了,我们就说是来收集花肥的,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旧药罐子。咱们昭华殿‘变废为宝’的名声,现在宫里谁不知道?这个理由,应该能糊弄过去。”
春桃听了,觉得程尚尚的计划虽然冒险,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她点了点头:“好,奴婢都听娘娘的。那夏荷和钰儿这边”
“夏荷留下照看钰儿。”程尚尚说道,“钰儿还小,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情。我们速去速回,尽量不惊动任何人。”
计议已定,程尚尚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刘全已经开始行动,她必须在他彻底销毁所有证据之前,找到突破口。
夜色渐深,昭华殿内,除了偶尔几声虫鸣,一片寂静。程尚尚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她的脑子里,反复推演着明天“寻宝”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
她知道,这一步棋,至关重要。如果能从刘全烧毁的灰烬中,找到与“苏合香”或者贤妃案相关的线索,那她就能掌握主动权,离揭开真相,又近了一步。
但如果如果什么都找不到,或者行动失败,被刘全发现,那她之前的努力,很可能就会付诸东流,甚至还会把自己和钰儿,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富贵险中求啊”程尚尚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句她从穿越小说里学来的至理名言。她现在,可不就是在“险中求”吗?求的不是富贵,而是真相,是清白,是她和钰儿能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安稳度日的权利。
就在程尚尚为了太医院的“寻宝行动”辗转反侧之时,宫中另一处阴暗的角落——暴室之内,也正发生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负责看守暴室的,是两个年老的宫妇。她们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死寂和绝望,对关在里面的那些失宠的,或者犯了错的宫眷,也早已麻木不仁。
贤妃柳若涵,自从被打入暴室之后,就一直处于一种半疯半癫的状态。时而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时而又尖声叫骂,状若厉鬼;更多的时候,则是目光呆滞,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这几日,贤妃的情况,似乎又有了新的“进展”。
“水我要水”一个沙哑干裂的声音,从暴室最里面的那间囚室里传来。
两个看守的宫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耐烦。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了!”其中一个高个子宫妇,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渴渴死了求求你们给我点水喝”囚室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高个子宫妇还要再骂,旁边那个稍胖一些的宫妇拉了她一下,低声说道:“算了,给她点水吧。万一真渴死了,咱们也麻烦。”
高个子宫妇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旁边一个破旧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浑浊的水,走到囚室门口,从门上的小窗口递了进去。
一只枯瘦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颤抖着接过了水瓢。
“咕咚咕咚”几声,水瓢里的水,很快就被喝干了。
“还还有吗?”贤妃的声音,依旧沙哑。
“没了!爱喝不喝!”高个子宫妇没好气地说道。
囚室里,沉默了片刻。
突然,贤妃发出了一阵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呵水血都是水”
两个宫妇听得头皮发麻,赶紧离那间囚室远了一些。
“真是疯得不轻了。”胖宫妇小声嘀咕道。
“疯了才好!疯了才省心!”高个子宫妇冷哼一声。
过了一会儿,囚室里的贤妃,又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她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但如果仔细听,似乎能分辨出一些词句。
“玉佩是他的玉佩不能不能让他们找到”
“青石巷对,就是青石巷的尽头那口枯井”
“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听话就会保我荣华富贵骗子!都是骗子!”
“孩子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你”
“火好大的火都烧光了什么都烧光了”
“苏合香那不是苏合香是是催命符”
她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带着恐惧,时而带着怨毒。那些破碎的词句,像是一块块散落的拼图,如果有人能将它们拼凑起来,或许就能窥见一个惊天阴谋的轮廓。
只可惜,暴室之内,除了两个早已麻木的看守宫妇,再无第三个听众。而那两个宫妇,也只当她是疯言疯语,并未放在心上。
夜,越来越深。宫墙之外,隐隐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程尚尚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在梦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团迷雾,迷雾之中,有狰狞的兽脸,有闪光的玉佩,还有一双在暗中窥视的眼睛第二天,天还未亮,程尚尚就被春桃轻轻推醒了。
“娘娘,娘娘,该起了。”春桃的声音压得很低。
程尚尚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依旧是深沉的墨蓝色,只有东方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什么时辰了?”程尚尚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发涩的眼睛。
“刚过寅时。”春桃一边说着,一边伺候程尚尚穿衣,“奴婢已经去看过了,钰儿少爷睡得正香,夏荷也守着呢。”
程尚尚点了点头,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深色旧衣。春桃也同样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筐,筐里放着两把小巧的铁铲,和几块用来擦拭的旧布。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昭华殿的后门,像两只灵巧的夜猫一样,融入了黎明前深沉的夜色之中。
此时的皇宫,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巡逻的侍卫,脚步声会打破这份宁静。
程尚尚和春桃,都提着一口气,尽量选择一些偏僻的小路,避开主干道,向着太医院的方向潜行而去。
一路上,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好在,她们的运气还算不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很快,太医院那熟悉的院墙,就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