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地摊货

宸默没有再接话，而是迈开步子，在殿内随意地踱起步来。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殿内的陈设。昭华殿虽然偏僻，但经过程尚尚这段时间的“改造”，倒也添了几分生活气息。墙角用废弃竹片编织的花篮里，插着几支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花，虽然不名贵，却也带着几分朴素的雅致。窗台上，摆着几个用彩线缠绕的旧瓷瓶，里面养着几尾活泼的小鱼，是钰儿央求程尚尚弄来的。
宸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靠墙的一张小几上。那小几上，摆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几个用碎布头拼接缝制的小玩偶，造型憨态可掬，针脚却有些粗糙。还有一些用竹子、木头削制的小物件，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但都打磨得十分光滑，显然是用了心的。
这些，自然都是程尚尚平日里带着钰儿一起做的“废品再利用”手工艺品。她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废物利用”的原则，把宫里能找到的各种“垃圾”都变成了宝贝。
宸默走到小几旁，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了一个用五彩羽毛和碎布条扎成的小毽子。这毽子做得十分精巧，颜色搭配也颇为活泼。
程尚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生怕这位爷会觉得这些东西“有辱皇家颜面”，然后龙颜大怒，治她一个“品味低下，不配为妃”的罪名。
“这是何物？”宸默把玩着手里的小毽子，淡淡地问道。他的语气，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调调，让人猜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程尚尚赶紧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这这是臣妾闲来无事，用一些一些废弃的羽毛和布料，给大皇子做的小玩意儿，让他让他活动活动筋骨。”
她努力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一些，生怕被扣上“玩物丧志”的帽子。
“哦？废弃之物？”宸默的嘴角，似乎向上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但很快又消失了，“尚妃倒是心灵手巧，擅长变废为宝。”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但程尚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怎么听，都觉得这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还是试探？
“皇上谬赞了。”程尚尚赶紧谦虚道，“臣妾只是只是不想浪费东西罢了。宫中用度虽然丰足，但臣妾以为，勤俭节约，总归是好的。”她试图用“勤俭节约”这个高大上的理由，来掩盖自己“捡破烂”的本质。
宸默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从小毽子上移开，又落在了旁边一个用旧衣料缝制的小布老虎身上。那布老虎做得虎头虎脑，眼睛是用黑色的纽扣缝上去的，嘴巴用红线绣了个“王”字，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也透着一股拙朴的可爱。
“这又是何物？”宸默又问。
程尚尚感觉自己今天就像个导购员，专门负责给皇上介绍这些“地摊货”。她硬着头皮解释道：“回皇上，这是这是布老虎，也是给大皇子玩的。民间说，布老虎可以辟邪，保平安。”她只能把民间的说法搬出来了，希望能糊弄过去。
宸默拿起那只小布老虎，用手指捏了捏，似乎在感受它的质感。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尚妃倒是颇有慈母之心。”
这话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官方。程尚尚完全摸不准他的脉。
就在这时，内室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脑袋从门帘后面探了出来。
“娘亲呜钰儿饿了”钰儿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他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鸟窝，身上穿着程尚尚用旧床单改的小睡袍，光着小脚丫，迷迷糊糊地就往外走。
当他看到站在殿中的宸默时，小家伙明显愣了一下，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神，瞬间清醒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疏离。
程尚尚的心，又是一紧。她生怕钰儿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冲撞了圣驾。
“钰儿！快过来！见过父皇！”程尚尚赶紧柔声唤道，同时暗暗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钰儿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宫里的规矩。他乖乖地走到宸默面前，有些怯生生地行了一礼：“儿臣儿臣参见父皇。”
宸默的目光，落在钰儿身上。对于这个儿子，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是自己的长子，是未来的储君人选之一；另一方面，他的生母，曾经是那么的让他头疼。
“嗯。”宸默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并没有像寻常父亲那样，弯下腰去抱抱儿子，或者说几句温言软语。他的姿态，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钰儿似乎也习惯了父皇的这种冷淡，行完礼后，便默默地退到程尚尚身边，小手紧紧地抓着程尚尚的衣角，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鸟。
程尚尚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原主和宸默的关系不好，连带着钰儿也从小就缺少父爱。这孩子，看似天真烂漫，其实心里敏感得很。
“皇上，钰儿刚睡醒，还没用早膳。臣妾”程尚尚想找个理由，把宸默打发走，好让钰儿安安心心吃顿饭。
然而，宸默却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开口说道：“朕也尚未用膳。既然如此，便一起用吧。”
“啊？”程尚尚顿时傻眼了。一起用膳？她没听错吧？这位爷，今天是怎么了？转性了？还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
她这昭华殿，平日里粗茶淡饭的，哪里有什么山珍海味能招待皇上？万一怠慢了圣驾，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这恐怕不妥吧？”程尚尚有些慌乱地说道，“臣妾这里吃食简陋，怕是怕是入不了皇上的眼。”
宸默却像是铁了心要留下来蹭饭似的，淡淡地说道：“无妨。朕今日，就想尝尝尚妃这里的‘家常便饭’。”他特意在“家常便饭”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戏谑。
程尚尚：“”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这哪里是来蹭饭的？这分明是来找茬的！
无奈之下，程尚尚只能硬着头皮，吩咐春桃和夏荷去准备早膳。她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厨房里今天能有点像样的东西，千万别只有窝窝头配咸菜，那她可就真的要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了。
在等待早膳的间隙，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宸默不说话，只是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那只小布老虎，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尚尚则像个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偷偷瞟一眼宸默，心里七上八下的。钰儿则紧紧地挨着程尚尚，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尚妃平日里，除了照顾大皇子，做些这些小玩意儿，还喜欢做些什么？”就在程尚尚快要被这种沉默逼疯的时候，宸默突然开口问道。
程尚尚心里一凛。他这是开始正式盘问了吗？
她赶紧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合适的答案。总不能说自己喜欢研究宫廷秘闻，调查悬案吧？那不是找死吗？
“回皇上，”程尚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一些，“臣妾平日里，除了照顾钰儿，就是看看书，绣绣花，打发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带着钰儿在院子里种种花草，活动活动筋骨。”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典型的、无所事事的后宫嫔妃形象，希望能降低宸默的警惕心。
“哦？看书？尚妃都喜欢看些什么书？”宸默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一丝兴趣。
程尚尚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总不能说自己喜欢看《居家收纳一百招》、《废物利用小百科》之类的“闲书”吧？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臣妾臣妾看的都是一些嗯圣贤书，比如《女则》、《列女传》之类的，希望能希望能修身养性，更好地服侍皇上，教导皇子。”
她这话，说得自己都快吐了。但没办法，为了保命，只能昧着良心拍马屁了。
宸默听了，嘴角似乎又向上扬了扬，但依旧是那种稍纵即逝的弧度。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尚尚一眼，缓缓说道：“尚妃有此心，甚好。”
程尚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就在这时，春桃和夏荷端着早膳进来了，总算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说是早膳，其实也简单得很。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碗清粥，还有几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这已经是昭华殿能拿得出手的最高规格的早餐了。
程尚尚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窝窝头咸菜。
她小心翼翼地伺候宸默用膳，时不时地给他布菜，殷勤备至，努力扮演着一个贤惠妃子的角色。虽然她觉得，自己这演技，估计连群演都评不上。
宸默倒是没有挑剔什么，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他的吃相，十分优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钰儿大概是真的饿了，捧着一个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宸默，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怯意。
一顿早膳，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总算是用完了。
程尚尚以为，这位爷吃饱喝足，总该打道回府了吧？
却没想到，宸默放下碗筷，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突然开口问道：“朕听说，尚妃前几日，去了太医院？”
程尚尚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终于来了！正题来了！
她就知道，这位爷今天突然驾临昭华殿，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为了蹭她这顿粗茶淡饭！他肯定是有目的的！
“是是的，皇上。”程尚尚强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臣妾臣妾前几日偶感不适，便去太医院请太医瞧了瞧，顺便顺便取了些安神的汤药。”
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希望能蒙混过关。
“哦？只是请太医瞧瞧，取些汤药？”宸默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似乎要将程尚尚看穿，“朕怎么听说，尚妃还在太医院的药材库附近，逗留了许久？”
程尚尚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果然知道了！他连她在药材库附近逗留的事情都知道了！看来，这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瞒不过他！
“这这个”程尚尚的脑子飞速运转，试图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回皇上，臣妾臣妾那日取药之后，觉得有些头晕，便在药材库附近的长廊下，歇了歇脚。当时当时似乎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有些好奇，便便多停留了一会儿，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香味。并无他意，还请皇上明察。”
她只能把实情稍微改动一下，希望能降低宸默的怀疑。她不敢撒谎说自己没去过药材库，因为那样更容易被戳穿。
“奇特的香味？”宸默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是什么样的香味？”
程尚尚心中一动。他这反应，难道他也知道那种香味？或者，他对那种香味，也很在意？
“臣妾也说不上来。”程尚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宸默的表情，试探着说道，“就是一种嗯很浓郁，很特别的香气，不像是寻常的花香，也不像是普通的熏香。臣妾以前，从未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