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网红产品

昭华殿的“网红产品”，似乎要在更大的舞台上，绽放光彩了。
百花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又在下一刻炸开了锅。
程尚尚那件名为“拾趣芳华”的甘蔗渣花篮，静静地摆放在小几上，与周围那些金碧辉煌、精雕细琢的作品形成了鲜明对比。它就像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乡下丫头，误入了王孙贵胄的盛宴，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别样的生命力。
“这这算什么巧思？不过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罢了！”一位年长的宗室福晋，平日里最是讲究规矩和体面，此刻看着那花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她身上穿金戴银，手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显然对这种“朴素”风格接受无能。
旁边一位年轻些的婕妤，平日里就喜欢些新奇玩意儿，此刻却小声反驳道：“福晋此言差矣，妾倒觉得，程娘娘这件作品，虽用料简单，却匠心独运。能将寻常之物化为雅致摆件，这份心思，便是难得的‘巧’啊。”她看着那花篮，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欣赏。
“哼，巧言令色！若都学她这般，拿些破烂来充数，那这赛巧会还有何意义？岂不成了比谁更会捡垃圾不成？”另一位与淑妃交好的嫔妃阴阳怪气地说道，引来几声附和的嗤笑。
支持者与反对者各执一词，一时间，百花亭内议论纷纷，嗡嗡作响，比刚才品评那些传统佳作时还要热闹几分。程尚尚站在那里，成了风暴的中心。她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们那些金银珠宝不是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本质上不都是“材料”嘛！姐这叫创意，懂不懂？低碳环保，引领时尚新潮流！
宸·小宝不乐意了，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词句，却能感受到那些不友好的语气。他嘟着小嘴，大声嚷嚷道：“我母妃做的花篮最好看！比那些亮晶晶的都好看！你们不喜欢，是因为你们没有母妃聪明！”
童言稚语，清脆响亮，瞬间让嘈杂的百花亭安静了几分。不少人忍俊不禁，也有人脸色微变，觉得被一个小孩子下了面子。
程尚尚忍住笑，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小家伙却梗着脖子，一脸“我为母妃代言”的骄傲表情。
皇后娘娘端坐在主位上，凤眸微垂，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并未立刻表态。她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神情莫测，让人看不出喜怒。她确实没想到，程尚尚会拿出这样一件“出格”的作品。这既可以说是“新颖”，也可以说是“离经叛道”。如何评判，确实需要斟酌。这不仅仅是对一件作品的评价，更是对一种“风向”的引导。若是肯定了程尚尚，那以后宫中会不会都学着去摆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若是贬斥了她，又似乎与自己之前“推陈出新，不拘一格”的懿旨相悖。
就在这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一个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凝滞的空气：“皇——上——驾——到——！”
这一声通传，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百花亭内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皇上日理万机，往年的赛巧会，他最多也就是派人来传个口谕，赏赐些东西，极少会亲临现场。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慌忙整理衣冠，跪地迎接。程尚尚也拉着小宝，随着人群跪了下去，心里却在嘀咕：这位爷怎么来了？难道是专程来看热闹的？还是来给我“撑腰”的？不太像啊，他那副万年冰山脸，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吗？
在一众宫人内侍的簇拥下，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宸默，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容俊朗，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千年寒潭，不带丝毫温度，所及之处，众人都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众卿平身。”宸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带什么情绪，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皇上！”众人这才敢起身，但依旧垂首屏息，不敢直视天颜。
宸默的目光在百花亭内淡淡一扫，似乎对那些琳琅满目的作品并未多加留意，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跪在人群中、此刻刚刚站起身的程尚尚，以及她面前那个与众不同的“甘蔗渣花篮”上。
他径直朝着程尚尚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围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淑妃站在不远处，看到皇上竟然直奔程尚尚而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转为铁青，捏着帕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精心准备的《百鸟朝凤图》虽然得到了皇后的称赞，但皇上连看都没看一眼！
程尚尚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头皮微微有些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好是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宸默在程尚尚的小几前站定，垂眸看着那个“拾趣芳华”。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想从他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程尚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位爷，您倒是给个话啊！这么盯着一个破花篮看，难道是想看出朵花来？
半晌，宸默终于伸出手，将那个小巧的甘蔗渣花篮拿了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与那粗糙的甘蔗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将花篮凑近了些，细细端详着那用落叶、鸟羽和木刨花组成的“干花”，又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花篮的边缘。
“此物，何名？”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让程尚尚松了口气。只要他开口，就不是要直接治她“大不敬”之罪。
“回皇上，”程尚尚福了福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此物名为‘拾趣芳华’。”
“拾趣芳华”宸默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倒是有些意思。用何物所制？”
“回皇上，所用皆是寻常之物。”程尚尚不卑不亢地回答，“花篮主体，是用晒干的甘蔗渣纤维编织而成，底座是碎裂的旧瓦片打磨的，里面的花束，则是用庭院中随处可见的落叶、鸟羽和木匠剩下的刨花制成。提手上的彩线，也是些零碎的丝线头。”她一口气将材料报了出来，心里琢磨着，这位爷不会是想考究她有没有偷工减料吧？
宸默听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原以为只是看起来朴素，没想到材料竟然真的如此“低廉”。
“甘蔗渣？旧瓦片？落叶鸟羽？”他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为何用这些东西？”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程尚尚精神一振，这可是她展示自己“核心竞争力”的好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启禀皇上，嫔妾以为，‘巧’之一字，不在材料之贵贱，而在用心之巧妙。世间万物，皆有其用，亦有其美。这些看似无用的废弃之物，在嫔妾眼中，亦是璞玉，稍加打磨，便能焕发新生。正如这甘蔗渣，虽粗陋，却坚韧；落叶鸟羽，虽易逝，却也曾绚烂。将它们组合在一起，便成了这‘拾趣芳华’。”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懵懂却满眼崇拜望着自己的宸·小宝，又补充道：“而且，嫔妾以为，让孩子们从小接触这些寻常之物，学会发现美、创造美，用自己的双手将‘无用’变为‘有用’，远比给他们金玉玩物，更能启迪心智，培养他们惜物爱物之心，以及应对困境、解决问题的能力。”她巧妙地将自己的育儿理念也融入了进去，毕竟，她现在的身份，首先是个母亲。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既解释了作品的立意，又拔高了作品的内涵，甚至还暗合了皇家对子嗣教育的重视。
宸默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篮那略显粗糙的表面。他的目光从花篮上移开，落在了程尚尚的脸上。
眼前的女子，穿着素雅的湖绿色宫装，未施脂粉的脸庞清丽可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自信而灵动的光彩，与后宫中那些或温婉顺从、或娇媚邀宠的女子截然不同。她就像一股清新的风，吹散了宫廷中长久以来的沉闷与刻板。
“巧不在材，而在用心惜物爱物，启迪心智”宸默低声重复着她的话，深邃的眼眸中，终于透出了一丝真正的赞赏。这个女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她的想法，总是那么新奇，却又带着一种朴素的道理。
他想起了王敬之前呈上来的那些益智玩具，想起了昭华殿那些别致的“废品”摆设，再看看眼前这个“拾趣芳华”，以及程尚尚那番言论，他心中对这个女人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她不仅仅是会“变废为宝”，她更有一种独特的、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以及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
皇后娘娘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皇上的神色，见他似乎对程尚尚的这件作品和这番话颇为认可，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她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而威严：“程娘娘此言，深得本宫之心。本宫设立这赛巧会，便是要鼓励宫中姐妹们发巧思，创新意。程娘娘这件‘拾趣芳华’，虽用料简朴，却立意新颖，构思精巧，更难得的是这份‘化无用为有用，于寻常处见真章’的心境，实乃‘巧’之极致。本宫以为，当为今岁赛巧之翘楚。”
皇后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最佳巧思奖”！竟然是这件“垃圾花篮”？！
淑妃的脸彻底黑了，她精心绣制的《百鸟朝凤图》虽然也得到了称赞，但风头完全被程尚尚这个“破烂玩意儿”给抢走了！她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撕碎。凭什么？！就凭几句花言巧语，就能让皇后和皇上都对她另眼相看？！
其他那些原本等着看程尚尚笑话的妃嫔，也都傻眼了。这剧情反转得也太快了吧？
程尚尚自己也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能得个“鼓励奖”或者“创意奖”就不错了，没想到皇后直接给了个“最佳”！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也不是个思想僵化的老古董嘛。而且，这其中，恐怕少不了皇帝陛下的“暗示”吧？她偷偷瞄了一眼宸默，只见他面色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母妃最棒！母妃得奖啦！”宸·小宝可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母妃赢了，高兴得又蹦又跳，拍着小手欢呼起来。
宸默的目光转向宸·小宝，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一直留意着他的程尚尚捕捉到了。
“既然皇后已有定论，朕也觉得，此物确有巧思。”宸默淡淡地开口，算是给这件事定了调，“尚工局王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