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息怒。”宸默不动声色地说道,“昱儿偶感微恙,朕已命太医悉心照料。至于昭华殿的所谓‘怪事’,朕却未曾听闻。不知母后是从何处听来的?”
“未曾听闻?”太后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人刻意瞒着你了!贤妃,你来告诉皇帝,昭华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贤妃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将她刚才在慈宁宫对太后说过的那番话,又添油加醋地对宸默重复了一遍。当然,她着重强调了尚妃收集“污秽废品”,导致大皇子“疑中邪祟”,宫闱“不宁”,甚至可能“危及龙体和国运”的严重后果。
宸默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待贤妃说完,他才淡淡地开口问道:“贤妃,你所说的这些,可有实证?”
贤妃心中一凛。她知道,皇帝不像太后那么容易被“鬼神之说”糊弄。但她早有准备。
“回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大皇子如今病重,便是明证!昭华殿的宫人,也多有亲眼目睹怪异之事的。至于尚妃妹妹收集的那些‘物品’,皇上若不信,可亲自派人去昭华殿查看。那些东西,堆积如山,其中不乏一些前朝的、甚至来历不明的禁忌之物!臣妾听闻,有些前朝的器皿,是用于祭祀邪神的,有些旧衣物,是横死之人穿过的这些东西,怨气深重,寻常人家尚且避之不及,尚妃妹妹却将它们当成宝贝,日日与之相处,长此以往,不出事才怪呢!”贤妃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太后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皇帝!你听听!这还了得!程尚尚她她简直是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朕看,昱儿这次生病,定是与那些不祥之物有关!此事,必须严查!若真是她引邪入宫,定不能轻饶!”
宸默的目光在贤妃和太后脸上扫过,心中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贤妃这是想借着小昱儿生病和一些捕风捉影的“怪事”,彻底扳倒程尚尚。而太后,则是被贤妃的“危言耸听”给吓住了,关心则乱。
他沉吟片刻,道:“母后,贤妃,此事事关重大,既关系到大皇子安危,也关系到尚妃名誉。朕以为,不宜偏听偏信。既然贤妃言之凿凿,那朕便派人去昭华殿,将尚妃和那些所谓的‘证物’一并传来,当面对质,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传刘太医,让他带着昱儿一同前来。朕要亲自看看昱儿的病情。”
“如此甚好!”太后立刻点头同意。她也想亲眼看看孙子到底怎么样了。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相信,只要把程尚尚和她那些“宝贝疙瘩”弄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程尚尚定然百口莫辩!
昭华殿。
程尚尚正对着一堆被她隔离出来的“可疑物品”发愁。
她把那几块颜色鲜艳的“异域贡缎”边角料拿在手里反复查看。这些布料的颜色确实过于鲜亮了,而且摸上去的手感也有些粗糙,不像寻常丝绸那般柔软。她用鼻子闻了闻,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异味。
还有那些深色的小木块,表面光滑,但颜色深沉得有些诡异。她试着用小刀刮了刮表面,里面露出的木质颜色却很浅,似乎表面的深色是后来染上去的,或者涂了什么东西。
“娘娘,您说会不会真的是这些东西有问题啊?”绿萼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现在还不好说。”程尚尚摇了摇头,“但昱儿是在接触了这些东西之后才起的疹子,它们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到底是哪一样,或者是哪几样一起起了作用,还需要查证。”
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不仅仅是简单的“过敏”问题。贤妃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发难,必然是做了周密的安排,挖好了坑等她跳。
就在这时,小顺子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皇皇上派人来传您,说是说是太后和贤妃娘娘在养心殿告了您的状!让您带着带着您收集的那些‘废品’,还有大皇子,马上去养心殿对质!”
“什么?!”程尚尚心中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贤妃这是直接告到太后和皇帝面前去了!还指名道姓要她带着“证物”去对质!这分明是要当场给她定罪的节奏啊!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绿萼急得快哭了,“贤妃娘娘肯定没安好心!她这是要置您于死地啊!”
“慌什么!”程尚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想给我定罪,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我们自己也要有应对之策!”
她迅速在脑子里盘算着。
既然要去对质,那她就不能空着手去。
“小顺子,你马上去把鲁木匠找来!我有急事要问他!”
“绿萼,你去把刘太医开的方子,还有昱儿这几日换下来的、沾了药膏的内衫都收好,一会儿一并带上!”
“张嬷嬷!”程尚尚看向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的张嬷嬷,“嬷嬷,您是宫里的老人,一会儿到了养心殿,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还请嬷嬷提点着些。”
“娘娘放心,老奴省得。”张嬷嬷郑重地点了点头。
程尚尚又指着那一堆被隔离出来的“可疑物品”,对小顺子和绿萼道:“把这些东西,都仔细包好,尤其是那几块颜色鲜艳的绸布和那些深色的小木块,一样都不能少!一会儿都带上!”
她眼神一凛,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贤妃不是说她的东西“污秽不祥”吗?那她就让大家看看,到底是她的东西有问题,还是贤妃的心有问题!
很快,鲁木匠就被小顺子气喘吁吁地拉来了。
“鲁师傅,你来得正好!”程尚尚也不客套,直接问道,“我问你,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那批旧木料,你可曾用过来给昱儿做玩具,或者用在乐园的设施上?”
鲁木匠想了想,道:“回娘娘,用过一些。有几块瞧着材质不错的硬木,老奴打磨了给大皇子做了几个小玩意儿。还有些零碎的,镶嵌在了那个‘勇者堡垒’上做装饰。”
“那你可曾发现那些木料有什么异样?比如,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或者颜色不对劲的地方?”程尚尚追问道。
鲁木匠皱着眉头回忆了半晌,道:“气味倒不曾留意。只是其中有几块深色的小木块,老奴当时也觉得奇怪。那颜色深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像是用什么东西浸泡过似的。但因为木质本身是好的,老奴也就没多想,打磨光滑后便用了。”
“浸泡过?”程尚尚心中一动,“鲁师傅,你可能看出,那大概是什么东西浸泡的?”
鲁木匠摇了摇头:“娘娘恕罪,老奴只是个粗人,对这些不太懂行。只是觉得那颜色,不像是天然生成的。”
程尚尚点了点头,心中大概有了数。
看来,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些“异域贡缎”和这些“深色木块”上!
她又让鲁木匠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些被隔离出来的木块,鲁木匠确认,其中有几块,正是他用来给小昱儿做玩具和装饰“勇者堡垒”的。
一切准备停当,程尚尚深吸一口气,抱着还有些蔫蔫的小昱儿,带着绿萼、小顺子,以及那一大包“证物”,在传旨太监的“护送”下,往养心殿而去。
她知道,这一去,必然是一场硬仗。
但她程尚尚,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想当年在冷宫那种绝境她都能杀出一条血路,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个贤妃的构陷,她怕什么!
“昱儿,别怕,母妃在呢。”她低头亲了亲儿子滚烫的小脸蛋,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太后坐在上首,脸色铁青。宸默坐在御案后,面沉如水。贤妃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刘太医也已经带着小昱儿之前用过的药方和一些诊疗记录候在一旁。
当程尚尚抱着小昱儿,领着宫人,抬着那一大包东西走进养心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程尚尚屈膝行礼,不卑不亢。
小昱儿大概是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有些害怕地往程尚尚怀里缩了缩,小声喊了句:“皇祖母父皇”
太后一看到小昱儿那布满红疹、无精打采的小模样,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语气也越发严厉:“程氏!你可知罪?!”
程尚尚抬起头,直视着太后,朗声道:“臣妾不知太后娘娘所指何罪。臣妾只知,臣妾一心一意照料大皇子,从未有过半分懈怠。大皇子此次偶感不适,臣妾心急如焚,日夜照料,何罪之有?”
“哼!还敢狡辩!”贤妃在一旁冷哼一声,插话道,“尚妃妹妹,你平日里收集那些污秽不堪的废弃之物,引得昭华殿邪祟作祟,害得大皇子身染怪病,你还敢说你无罪?!”
程尚尚转向贤妃,眼神锐利如刀:“贤妃娘娘此言差矣!我收集旧物,是为变废为宝,启迪心思,锻炼手脚,何来污秽之说?昭华殿一切如常,何来邪祟作祟?至于大皇子生病,乃是外感风邪,或是误触了某些致敏之物,与什么邪祟又有何干系?贤妃娘娘如此武断,莫非是有未卜先知之能,还是另有所图?”
她这话,绵里藏针,暗指贤妃危言耸听,别有用心。
“你你休要强词夺理!”贤妃被她噎了一下,气得脸色涨红,“那些东西是不是污秽,是不是不祥,大家一看便知!皇上,太后娘娘,请看,这就是尚妃从宫外宫内搜罗来的所谓‘宝贝’!”
她示意太监将程尚尚带来的那个大包袱打开。
包袱一打开,里面露出的东西,果然是五花八门。有破旧的布料,有断裂的木条,有生锈的铁器,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
在场的宫人,除了昭华殿的,大多露出了嫌弃和鄙夷的神色。
太后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程尚尚却面不改色,朗声道:“没错,这些,都是臣妾收集来的‘废品’。在旁人眼中,它们或许一文不值,但在臣妾手中,它们却能变成有用的东西。比如这块破布,臣妾可以给昱儿缝制沙包;这根断木,臣妾可以打磨成积木;这个锈铁环,臣妾可以做成投壶游戏”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几样东西,简单比划了一下它们的“用途”。
“臣妾以为,物尽其用,便是对它们最大的尊重。何来污秽不祥之说?”
宸默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程尚尚,目光深沉。
他看到程尚尚在介绍那些“废品”时,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仿佛那些真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种自信,这种坦然,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一派胡言!”太后怒斥道,“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天知道沾染了什么!昱儿的病,定是与这些东西有关!刘太医!”
刘太医连忙上前:“老臣在。”
“你来说说,昱儿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