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废品

她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宸默的表情。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小昱儿却在这时挣脱了绿萼的手，哒哒哒跑到宸默面前，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父皇，母妃说，昱儿以后可以在这里‘咻——’，还有‘咚咚锵’，可好玩啦！”他还学着程尚尚的样子，做了个滑梯的动作和敲鼓的动作。
宸默垂眸看着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小不点，这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曾经一度冷落疏远的孩子。自从程尚尚复位，带着小昱儿回到昭华殿，他与这个孩子的接触才渐渐多了起来。他发现，小昱儿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因为冷宫的经历而变得怯懦阴郁，反而天真烂漫，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这其中，程尚尚的教导功不可没。
他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小昱儿的头顶，声音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是吗？那昱儿可喜欢母妃为你准备的这些？”
小昱儿用力点头：“喜欢！最喜欢母妃了！”说完，还响亮地在宸默的手背上“吧唧”亲了一口。
宸默的手微微一僵，一股陌生的暖流从手背蔓延至心底。他自幼在宫廷的明争暗斗中长大，父子亲情对他而言，是淡薄而疏离的。他从未想过，一个孩子纯粹的亲近，会带来如此异样的触动。
他看着小昱儿纯澈的眼眸，又看向一旁努力维持镇定，实则紧张得手心冒汗的程尚尚，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轻松感。这昭华殿，与皇宫中其他地方的循规蹈矩、死气沉沉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充满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家”的感觉。
“这些倒也新奇。”宸默缓缓开口，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废品”和匠人们正在施工的半成品，“尚妃的巧思，总是出人意表。”
程尚尚听他语气似乎没有责备之意，稍稍松了口气，连忙道：“皇上谬赞。臣妾只是觉得，孩子们的童年应该是五彩斑斓的，不应被宫墙的沉闷所拘束。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只要稍加改造，便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乐趣。这也是一种生活的智慧吧。”她努力将自己的“废物利用”理念拔高到哲学层面。
“生活的智慧”宸默咀嚼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他想起了昨日那顿别开生面的“野宴”，那些用寻常食材做出新奇花样的吃食，那些被程尚尚巧妙利用的“废弃”器皿，以及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如何“变废为宝”时的神采。这个女人，总能从最不起眼的地方，挖掘出令人惊喜的东西。
他踱步到鲁木匠正在打磨的一块木板前，那木板取自一段废弃的旧梁，木质坚硬，纹理却很漂亮。鲁木匠正小心翼翼地将其磨得光滑如镜。
“这是用来做那‘滑梯’的？”宸默问。
鲁木匠恭敬答道：“回皇上，是的。尚妃娘娘吩咐，务必打磨得没有一丝毛刺，确保小主子们的安全。”
宸默伸出手，轻轻在那光滑的木板上抚过，触手温润。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曾渴望过一方可以肆意玩耍的天地，而不是日复一日地在太傅的严厉教导下苦读经史子集，在父皇的冷淡目光中揣摩圣意。
或许，程尚尚的这些“胡闹”，并非全无道理。
“这些匠人，便全权交由尚妃调遣。”宸默最终发话，“需要什么材料，只管去内务府支取，不必拘泥于那些所谓的‘废品’。朕只要结果——一个能让昱儿，以及宫中所有孩子们都玩得开心的‘奇趣乐园’。”
程尚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皇帝不仅没怪罪，还大力支持？甚至连经费都给批了？她激动得差点当场给他跳一段感恩的心。
“谢皇上隆恩！”程尚尚真心实意地行了个大礼，“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一定将这‘奇趣乐园’建得尽善尽美！”
宸默“嗯”了一声，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以及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心情也莫名地轻快了几分。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期待这个所谓的“奇趣乐园”建成后的模样了。或许，这沉闷的皇宫，真的需要一些这样的“不一样”。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继续忙吧。”宸默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小昱儿，这才转身带着王总管等人离去。
直到宸默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程尚尚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妈呀，伴君如伴虎，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绿萼和小顺子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住程尚尚。
“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奴婢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绿萼拍着胸口，一脸后怕。
小顺子也连连点头：“是啊娘娘，皇上竟然一点没生气，还支持您呢！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
程尚尚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或许皇上也是觉得宫里太闷了，想找点乐子吧。不管怎么说，圣旨已下，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有了皇帝的“尚方宝剑”，匠人们的干劲更足了。程尚尚也更加投入，她时而与鲁木匠讨论滑梯的坡度，时而与石匠商议鹅卵石小路的铺设，时而又拿起那些五颜六色的布头，教宫女们如何制作简单的布偶和彩旗。
整个昭华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创意工坊。那些原本被各宫视为垃圾、急于清理的“废品”，在程尚尚的指挥下，一点点地焕发出新的生命。
小昱儿成了最快乐的小监工，他戴着程尚尚用柳条给他编的小草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给木匠师傅递块小木片，一会儿又好奇地看石匠师傅如何打磨石头，时不时还发出“母妃，这个可以这样吗？”“母妃，那个好好看！”的稚嫩询问和感叹。
程尚尚看着儿子快乐的笑脸，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不仅仅是为了小昱儿，也是为了她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古代皇宫，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充满生机与乐趣的小天地。
时间在忙碌与期待中悄然流逝。
转眼已是午后，昭华殿的改造工程初见雏形。滑梯的框架已经搭建起来，虽然还未铺上光滑的木板，但已能看出大致的模样。细土坑也挖好了，旁边用碎石和旧瓦片垒起了小小的花坛，只等移栽花草。
程尚尚正指挥着宫女们将一些洗干净的、颜色鲜艳的旧衣料撕成布条，准备编织成软垫的填充物，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尖着嗓子禀报道：“启禀尚妃娘娘，总管太监李公公前来传旨！”
李公公？程尚尚记得他是负责宫中各种庆典、宴会等事宜的内廷总管之一，平日里与昭华殿并无太多交集。他来传什么旨？
程尚尚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带着绿萼和小顺子迎了出去。
只见一位身着深蓝色总管太监服饰，面白无须，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太监，正手持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站在院中，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
“奴才李德全，参见尚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李公公见程尚尚出来，略一躬身，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李公公免礼，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程尚尚客气地问道。
李公公展开手中的卷轴，朗声道：“奉太后、皇上懿旨、圣旨：兹定于五日后，于御花园百花亭举行一年一度的百花宴，遍邀后宫嫔妃、及从三品以上诰命夫人同乐。尚妃程氏，温良贤淑，聪慧敏思，特准一同赴宴。钦此！”
百花宴？程尚尚微微一怔。她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这百花宴确实是宫中一项颇为重要的年度盛事。顾名思义，就是在百花盛开的时节，由太后或皇后在御花园设宴，邀请后宫所有有品阶的妃嫔，以及一些有头脸的宗室女眷、大臣命妇等，一同赏花、赋诗、品茗、观舞，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的古代贵妇社交Party，也是各宫妃嫔争奇斗艳、展示才艺、博取圣心的绝佳机会。
原主以前也参加过几次，但因为性格泼辣，不擅诗词歌赋，也不屑于那些矫揉造作的“才艺表演”，所以每次都是敬陪末座，毫不起眼，甚至还因为言语不当得罪过人。
如今，她程尚尚刚刚复位，风头正劲，皇帝又对她另眼相看，这百花宴的请柬，自然是少不了她的。
“臣妾接旨，谢太后、皇上恩典。”程尚尚恭敬地接过圣旨。
李公公将圣旨交到她手中，笑道：“尚妃娘娘，这百花宴可是宫中盛事，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十分重视。娘娘如今圣眷优渥，届时定能大放异彩。奴才先在此预祝娘娘艳压群芳了。”他这话虽然是客套，但语气中却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恭维。毕竟，尚妃娘娘如今在宫中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奇人”一个。
程尚尚微微一笑：“李公公客气了。本宫不过是尽尽心意，凑个热闹罢了。”
送走了李公公，程尚尚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圣旨，陷入了沉思。
绿萼和小顺子都喜形于色。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绿萼兴奋道，“这百花宴可是天大的体面！娘娘如今复位，又得皇上看重，这次定能让那些从前小瞧我们昭华殿的人刮目相看！”
小顺子也道：“是啊娘娘，奴才听说，每年的百花宴，皇上都会对表现出众的娘娘有所赏赐呢！这可是个好机会！”
程尚尚却不像他们那般乐观。她深知，这种场合，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流汹涌。她现在是众矢之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等着抓她的错处。尤其是贤妃，上次“花肥事件”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百花宴，对贤妃而言，恐怕也是一个报复的好机会。
去，还是不去？
不去，便是抗旨，而且会显得她怯懦怕事，正好遂了某些人的意。
去，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程尚尚摸了摸下巴，眼神渐渐亮了起来。怕什么？她程尚尚什么时候怕过事？既然是“百花宴”，那自然是要“争奇斗艳”的。别人靠的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诗词歌赋，她程尚尚，自然有她的独门秘籍！
“绿萼，小顺子，”程尚尚忽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咱们昭华殿，最近是不是‘回收’了不少好东西？”
绿萼和小顺子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绿萼迟疑道：“娘娘是说那些各宫不要的旧衣料、破损的首饰、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虽然娘娘说要“废物利用”，但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没错！”程尚尚一拍大腿，“就是这些！别人都用金的银的、新的亮的，本宫偏要用这些‘废品’，给她们来个大大的惊喜！”
她想起自己前世在做保姆时，为了哄孩子们开心，也为了省钱，经常会用一些废旧材料制作各种手工艺品。比如用废弃的布料做拼布画、布偶，用彩色的广告纸折纸、做剪贴画，用易拉罐和塑料瓶做小花盆、笔筒那些东西虽然材料不值钱，但胜在创意和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