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砖头灶台粥

“娘娘，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李忠额角微微冒汗，他一路小跑着催促，生怕耽误了事，“奴才还另外吩咐小厨房备了些清淡的粥品和精致的糕点，以备皇上不时之需。”他还是不放心这种“野路子”的吃法，做了两手准备。
程尚尚赞许地点点头：“李总管有心了。”她指了指自己刚刚用石头和砖块简易搭建起来的一个半环形“灶台”，“把炭火生起来吧，就放在这里面。”她搭建的这个“灶台”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型的烧烤坑，底部铺了些平整的石块隔热，周围用砖石垒起一圈矮墙挡风聚热。虽然简陋，但胜在实用。
跟着李忠来的一个小太监是御膳房专门负责烧火的，经验老道。他麻利地将银骨炭放入“灶台”，又取来火折子和一些易燃的松针枯枝，很快就把炭火引燃了。银骨炭质量极好，燃烧起来几乎没有烟，只有一股淡淡的木材清香，火力也稳定。
程尚尚满意地看着升起的炭火，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温暖的气息。她拿起铁签子，开始动手串肉串和蔬菜串。鸡肉丁、羊肉块、香菇片、青椒块、小块的茄子她将它们错落有致地串起来，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小宸钰看得新奇，也学着程尚尚的样子，拿起一根铁签子，笨拙地想把一块鸡肉串上去。结果那肉块滑溜溜的，他用了几次力都没成功，反而差点把签子戳到自己手上。
“哎哟，我的小祖宗！”程尚尚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小手，柔声道：“钰儿乖，这个签子尖尖的，会扎到手。娘亲教你串个简单的，好不好？”她找来一些比较软糯的香菇和小番茄，让小宸钰慢慢地串。这些东西比较容易上手，小家伙很快就掌握了技巧，串得不亦乐乎，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李忠和旁边侍候的几个小太监小宫女都看得啧啧称奇。他们何曾见过妃嫔带着皇子在宫里这般“接地气”地准备膳食？尚妃娘娘这份从容淡定，还有那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尤其是看到小皇子那开心的模样，他们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昭华殿，因为尚妃娘娘的到来，似乎一下子变得生动活泼起来，不再是以前那种沉闷刻板的华丽宫殿了。
程尚尚一边串着食材，一边指挥着小太监将一个小巧的铜釜架在炭火边上，里面放了些清水和几片姜，准备先煮点清淡的菌菇汤暖暖胃。虽然她说要玩个大的，但基本的养生还是要注意的。至于宸默点名的“砖头灶台粥”，她也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待会儿可以用小陶锅在炭火上慢慢煨一锅小米粥，也算是应了景。
夕阳渐渐西下，给整个皇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梅林边的空地上，炭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程尚尚将第一批串好的肉串和蔬菜串架在简易的烤架上——那是她让太监找来的几根粗铁丝，弯折固定在石头灶台两侧形成的。
很快，肉串被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小簇火苗，伴随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程尚尚熟练地翻动着烤串，时不时撒上些盐和胡椒粉，那股子香味更加浓郁，飘散开来，引得小宸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娘亲，好香啊！可以吃了吗？”小家伙眼巴巴地瞅着烤得金黄的肉串，小鼻子使劲地嗅着。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下，等烤熟了才能吃，不然会肚子疼的。”程尚尚笑着安抚儿子，心里却在盘算着宸默差不多也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程尚尚刚刚将第一串烤得焦香四溢的羊肉串从火上拿下来，用一片干净的荷叶托着，准备先给小宸钰尝尝咸淡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必等了，朕也饿了。”
宸默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程尚尚循声望去，只见宸默一袭玄色常服，负手站在梅林边缘，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影，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闲适。他身后跟着李忠，以及几个提着食盒的宫人——看来李忠还是不放心，又去御膳房加了菜。
“参见皇上。”程尚尚抱着小宸钰，微微屈膝行礼。周围的太监宫女更是齐刷刷跪了一地。
“平身吧。”宸默的目光落在程尚尚和小宸钰身上，尤其是在看到程尚尚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以及她身前那个简陋却生机勃勃的“烤肉摊”时，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缓步走近，空气中弥漫的烤肉香气让他也不禁食指微动。这味道确实很特别，和他平日里在宫中用膳时闻到的任何一种香味都不同，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犷的、却又莫名勾人馋虫的魔力。
小宸钰一见到宸默，立刻兴奋地挣脱程尚尚的怀抱，哒哒哒跑到宸默面前，仰起小脸，献宝似的举起自己刚刚串好的一串歪歪扭扭的小番茄和香菇：“父皇！父皇！你看！这是钰儿串的！给父皇吃！”
宸默低下头，看着儿子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还有那沾着些许炭灰的小花脸，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他伸出手，接过那串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的“烤串”，却仿佛接过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温声道：“钰儿真棒，父皇很喜欢。”
他没有丝毫嫌弃，直接将一颗烤得微微有些焦黑的小番茄放入口中。嗯，火候不太对，外面有点糊，里面却还带着生涩的酸甜。但宸默却觉得，这大概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小番茄了。
程尚尚看着这父子情深的一幕，心里也暖洋洋的。她拿起那串自己刚烤好的羊肉串，递到宸默面前，笑道：“皇上，您来得正好，尝尝臣妾的手艺？这可是独家秘制‘冷宫风味’烤羊肉串，保证您没吃过。”她故意加重了“冷宫风味”四个字，带着几分调侃。
宸默挑了挑眉，接过那串散发着浓郁孜然香气的羊肉串。肉块大小均匀，外表烤得焦黄微脆，隐约可见细密的香料颗粒附着其上。他学着程尚尚的样子，咬了一口。
“唔！”宸默的眼睛微微睁大。
羊肉外焦里嫩，肉汁被完美地锁在里面，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肉汁伴随着香料的辛香在口中爆开。那种直接用炭火炙烤出来的焦香，混合着羊肉本身的鲜膻和香料的复合风味，简单粗暴，却又直击味蕾，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和他平日里吃的那些用名贵香料精心烹制、工序繁复的烤羊肉完全不同。那些菜肴固然精致，却少了几分烟火气，少了几分这种野性的滋味。
“如何？”程尚尚眨眨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宸默咀嚼了几下，咽下口中的羊肉，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愉悦：“尚妃的手艺，确实与众不同。”他没有用“美味”或者“好吃”这样直白的词，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中闪烁的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自然！”程尚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跟您说，这烤串的精髓就在于食材新鲜，火候恰当，调料简单却能突出本味。不像御膳房那些，恨不得把山珍海味十八般武艺全用上，反而失了食物本身的乐趣。”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几串新的肉串和蔬菜串放到火上烤。
宸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熟练地翻动烤串，撒调料，那双在冷宫里磨砺得更加灵巧的手，此刻仿佛在指挥一场活色生香的交响乐。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父皇，娘亲烤的肉肉最好吃了！”小宸钰在一旁啃着一小块程尚尚特意为他烤得比较嫩的鸡肉，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替自家娘亲打call。
宸默看着儿子那满足的小模样，又看了看程尚尚，心中不禁感慨。这个女人，似乎总有办法将最平凡的东西变得不平凡，将最枯燥的环境变得充满生趣。无论是冷宫里的稻草，还是这昭华殿外的梅林，到了她手里，都能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朕先前让李忠传话，是想尝尝爱妃用砖头灶台煮的粥。”宸默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程尚尚闻言，狡黠一笑，指了指旁边炭火上用一个小陶锅煨着的小米粥：“皇上，那‘砖头灶台粥’臣妾也给您备着呢。不过臣妾寻思着，光喝粥未免太单调，不如配上这现烤的肉串，岂不更有风味？”她舀起一勺小米粥，金黄粘稠，散发着淡淡的米香，“这粥是用银炭小火慢慢煨出来的，虽然没有砖头灶台，但这份心意和‘野趣’，应该也差不离了吧？”
宸默看着那锅小米粥，又看了看程尚尚脸上那“快夸我”的小表情，不由失笑。这个女人，总是有这么多歪理，偏偏又让人无法反驳。
“嗯，尚妃有心了。”他接过旁边宫女递来的小碗和汤匙，自己盛了一小碗粥。小米粥熬得火候正好，入口软糯香甜，带着一丝炭火特有的焦香，确实比平日里喝的粥多了一份特别的滋味。再配上一口鲜香麻辣的烤肉，一清淡一浓烈，一柔和一奔放，在口中形成了奇妙的对比和融合，让人欲罢不能。
“皇上慢用，管够！”程尚尚见宸默吃得满意，心情大好，招呼道：“李总管，别愣着了，把带来的那些席子铺开，再把小几案摆上，大家也别站着了，都坐下一起热闹热闹。今儿这顿，就当是本宫乔迁新居，请大家吃顿便饭！”
李忠等人面面相觑，皇上在此，他们哪敢随意入座？
宸默却摆了摆手，淡淡道：“尚妃说的是。今日不必拘礼，都随意些吧。”他自己则很自然地在一个铺着锦垫的矮几旁坐下，姿态闲适，完全没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架子。
程尚尚见状，更是放开了手脚。她指挥着宫人将各种烤好的肉串、蔬菜串分装在几个大盘子里，又将那锅菌菇汤和小米粥也端了上来。一时间，梅林边的草地上，矮几错落，烛火摇曳，香气四溢，欢声笑语，竟有几分民间郊游野宴的轻松氛围。
小宸钰最高兴，一会儿给父皇递一串自己“监工”烤好的香菇，一会儿又给娘亲喂一口他觉得最好吃的烤鸡翅，忙得不亦乐乎。
宸默也难得地放松下来，他话不多，但眼神却始终追随着程尚尚和小宸钰的身影。看着程尚尚时而与宫人谈笑风生，时而又细心叮嘱小宸钰慢点吃，那眉宇间的鲜活与灵动，是他后宫中从未见过的。那些嫔妃，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言笑晏晏之下是刻意的讨好与算计。唯有程尚尚，真实得像一颗未经雕琢的璞玉，带着棱角，却也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他想起昨夜窗前她那句结结巴巴的“臣、臣妾荣幸”，想起她收到那套木工工具时可能会有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又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