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银杏树下

十字路口的秋风卷着银杏叶扑进车窗，叶梦心攥着黑胶唱片的指节发白。顾明城单手扶着方向盘，警车漂移过弯时甩开追拍的媒体车，车载广播里传出某高官铿锵有力的发言：“我市扫黑除恶工作已取得阶段性成果…”
"建议他改名叫阶段性成果先生。"叶梦心戳着手机屏幕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声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技术科说需要原始录音。"顾明城突然猛打方向避开横穿马路的电瓶车，叶梦心手里的咖啡泼在他警裤上，“正好，给你裤子增加点刑侦元素。”
市局地下停车场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叶梦心跳下车时踩到块口香糖。顾明城甩上车门，警徽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八楼会议室的速溶咖啡管够。”
"我要喝星冰乐。"她举起手机晃了晃，“林晶晶说证物室新到的便携式声纹仪能测出三十年内的声带磨损度。”
痕检科的操作台堆满奇形怪状的设备，林晶晶正踮脚够柜顶的试剂盒，丸子头晃得像颗跳跳糖：“叶姐！周子皓说这机器要用配套的降噪耳机…”
"不用了。"叶梦心把黑胶唱片拍在台面上，“直接放原声。”
滋啦作响的杂音中突然爆发出玻璃碎裂声，年轻警员们集体打了个激灵。叶梦心突然按下暂停键：“听到金属刮擦声了吗？至少三把管制刀具同时出鞘。”
顾明城用铅笔在频谱图上画圈：“二十三分十八秒有车辆急刹声，轮胎纹路是…”
"九十年代常见的米其林XM+S花纹。"叶梦心抓起外套往外跑，“交警队档案室！”
积满灰尘的铁皮柜前，档案员打着哈欠递来登记簿：“2003年全市警车轮胎更换记录都在…哎同志你别上手！”
叶梦心已经扒开最底层的档案盒，发黄的照片簌簌掉落。她突然捏住某张道路救援单：“九月二十三日，临港高架桥，爆胎车辆是…”
"陈氏药业医疗运输车。"顾明城举起紫外线灯，单据边缘显出暗纹，“车牌号与王美玲案涉事车辆完全一致。”
林晶晶抱着热成像仪撞开门：“叶姐！周子皓在车辆残骸里发现…”
"发现这玩意儿？"叶梦心晃了晃从档案袋抖落的车钥匙，“建议下次用摩斯密码传话——你脑门都在冒蒸汽了。”
法医实验室的冷气开得十足，叶梦心对着显微镜调整焦距。顾明城拎着外卖袋斜倚门框：“你的星冰乐，双倍糖浆。”
"放解剖台旁边。"她头也不抬地举起镊子，“看这个金属碎屑，来自某种老式车锁——和我们在十字路口找到的钥匙孔完全匹配。”
"刑侦队已经封锁银杏树周边。"顾明城把咖啡杯贴在她冻红的手背上，“但你得先睡四个小时。”
叶梦心突然转身，马尾辫扫过他的警号："顾队知道法医最擅长什么吗？"没等对方回答就戳了戳他胸口，“在尸体腐烂前抢时间。”
晨光穿透证物室的百叶窗时，叶梦心正用棉签蘸取钥匙齿缝里的泥土。林晶晶举着检测单蹦进来：“有机质含量异常！和银杏树下的土壤样本…”
"差了三个纬度。"叶梦心把棉签扔进离心管，“钥匙在二十年间被反复使用，最后一次接触的是…”
"建筑废土！"周子皓撞开门的动静惊飞窗外麻雀，“城建局备案显示，银杏树所在路口十年前是建材市场！”
爆破组的探照灯照亮拆迁工地时，叶梦心踩着碎砖跃上挖掘机铲斗。顾明城在下方张开手臂：“叶法医，这次我可以当人肉气垫。”
"留着你的警徽当护心镜吧。"她弯腰扒开混凝土块，“看这个锁孔造型——九十年代流行的梅花牌保险柜。”
当生锈的柜门被液压钳撬开时，霉味裹着油墨味扑面而来。叶梦心戴上三层手套抽出档案袋，紫外线灯扫过封口处：“紫藤庄园专用火漆印，看来我们捅了老鼠窝。”
市局会议室的投影仪嗡嗡作响，叶梦心用红笔圈住时间轴：“2003年医疗车事故，2013年建材市场拆迁，2023年紫藤庄园爆破——每十年转移一次证据库，比世界杯还准时。”
"但这次他们超时了。"顾明城敲了敲白板上的抓捕令，“三小时前，陈氏药业太子爷在机场被截获，他手机里有份加密通讯录…”
"写着各位领导的乳名？"叶梦心突然举起证物袋，“看看这个——保险柜暗格里的录音笔，录着某位领导唱《铁窗泪》跑调版。”
林晶晶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周子皓突然举手：“声纹比对结果显示，和黑胶唱片里的…”
"阶段性成果先生完美匹配。"叶梦心把检测报告拍在桌上，“建议他下次政绩报告会改在监狱礼堂开。”
暴雨砸在防弹车顶砰砰作响，叶梦心隔着单向玻璃注视审讯室。陈氏太子爷的定制西装皱得像咸菜，却还在摆弄钻石袖扣：“我要见律师。”
"建议你先见见这个。"她推过去一摞照片，“你父亲二十年前的情妇王美玲，尸检显示她死时怀着五个月男婴——DNA检测结果刚出来。”
男人突然暴起又被法警按回椅子，叶梦心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顺便说，你上个月在私人诊所做的亲子鉴定，我们找到了原始数据备份。”
顾明城适时推开门，警靴踏地声震得嫌疑人一颤：“陈先生，现在坦白能赶上你儿子的百日宴。”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叶梦心狡黠的笑脸，她突然转身揪住林晶晶的丸子头：“上次你说周子皓用摩斯密码约你吃饭？”
"他…他在痕检报告上画了串代码…"林晶晶红着脸摸出皱巴巴的纸条，“结果翻译出来是’螺蛳粉双人套餐七折’！”
法医实验室突然爆发的笑声惊飞窗外麻雀，叶梦心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点开新邮件。笑容突然凝固：“顾明城！王美玲老家拆迁队挖出…”
"第二具骸骨。"男人拎着现场照片推门而入，“耻骨联合面显示年龄二十二岁左右，后颈有紫藤花烙痕。”
叶梦心抓起勘察箱就往外跑，马尾辫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建议痕检科带上金属探测仪——这种烙铁通常会配套编号模板！”
青苔爬满拆迁区的断墙，叶梦心跪在泥泞中清理骸骨。金属探测仪突然尖叫，她扒开碎砖摸到块冰凉铁牌：“CX0923…是那辆医疗车的维修编号！”
"更精彩的是这个。"顾明城用镊子夹起半片工作证，“临港市妇幼保健院，2000年签发的实习护士证——照片上的人像林娜娜双胞胎姐妹。”
叶梦心突然抓起对讲机：“周子皓！马上联系户籍科查九十年代全市双胞胎出生记录！”
暴雨中的市局走廊水雾弥漫，叶梦心湿透的白大褂往下滴水。顾明城把毛巾罩在她头上：“技术科恢复了林娜娜的云端相册。”
滑动的手指突然停住，叶梦心放大某张自拍背景：“这个社区宣传栏…是陈氏药业开发的养老公寓！”
"而且是王美玲生前工作过的单位。"顾明城点开关联文件，“她在护理院做了三年临终关怀护士。”
解剖台的无影灯亮得刺眼，叶梦心比对两具骸骨的齿模：“虽然DNA被破坏，但咬合痕迹完全一致——确实是同卵双胞胎。”
林晶晶举着执法记录仪的手在抖：“叶姐，养老院监控显示林娜娜坠楼前一周…”
"见过这位戴口罩的访客？"叶梦心暂停画面，放大来客的右手腕，“积家约会系列女表——和陈夫人戴的是同款。”
顾明城突然摔门进来，肩头落满银杏叶：“搜查令批下来了，现在去抄陈家大宅？”
"等等。"叶梦心从骸骨盆腔夹出枚纽扣电池，“二十年前的无线窃听器电源——建议带上信号屏蔽器。”
陈宅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叶梦心径直走向书房波斯地毯。顾明城用警棍敲了敲实木书架：“这种老把戏…”
"永远有人上当。"叶梦心拽动青铜镇纸，暗门滑开的瞬间霉味涌出。她打开紫外线手电筒，整面墙的保险柜闪着荧光编号。
林晶晶的执法记录仪差点摔在地上：“这是…市政厅领导们的私人储物柜？”
"比银行保管箱还贴心。"叶梦心戴上三层手套，“看这个——阶段性成果先生的专属柜，密码可能是他政绩报告字数。”
当柜门弹开的瞬间，成捆的美元中滑落本皮革手册。叶梦心用镊子翻开内页：“2003年中秋，收某药业’月饼费’五十万…建议纪委同志带够计算器。”
地下室突然响起刺耳警报，顾明城把叶梦心拽到身后。爆破组撞开酒窖暗门时，陈夫人正往碎纸机里塞文件，手腕上的积家手表泛着冷光。
"夫人知道碎纸机能复原吗？"叶梦心晃了晃物证袋里的硬盘，“不如看看这个——您丈夫情妇的孕检报告备份。”
美妇人突然瘫坐在波尔多酒桶上，叶梦心弯腰与她平视：“顺便问下，您二十年前给王美玲接生的私人医生，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警笛声响彻枫林大道时，叶梦心靠着车窗啃三明治。顾明城突然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面包屑：“技术科说黑胶唱片还有段隐藏音轨。”
电流杂音中传来童谣哼唱声，叶梦心猛地坐直：“这是我奶奶哄我睡觉唱的《小星星》！”
"唱片内圈刻着叶警官警号。"顾明城把方向盘打死漂移过弯，“你父亲把最后的信息藏在了摇篮曲里。”
养老院档案室的霉味呛得人咳嗽，叶梦心翻开1998年值班表。紫外线灯扫过涂改液遮盖处，褪色的钢笔字逐渐显形：“接生护士…王美玲？”
"双胞胎。"顾明城举起新生儿脚印拓片，“林娜娜和无名骸骨的真实出生日期是…”
"1998年9月23日。"叶梦心捏碎了的咖啡杯，“CX0923医疗车事故日，也是我的五岁生日。”
暴雨冲刷着十字路口的银杏树，叶梦心跪在树根处刨开新土。铁盒里的塑料星星罐已经泛黄，便签纸上歪扭的铅笔字被泪水晕开：“给小星星的生日礼物，爸爸要去抓大老鼠了。”
顾明城默默递过警用雨衣，叶梦心把星星罐捂在胸口：“你知道吗？这些彩纸星星里…”
"每颗都写着密码。"男人突然变魔术似的展开张星星纸，“刑侦队连夜解开了，是市政厅地下管网图。”
叶梦心望着缉拿车队刺破雨幕的红蓝灯光，突然笑出声：“爸爸你看，老鼠尾巴终于全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