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林爆裂的籽实如冰雹砸落,林深护着姜小满撞开旧教工楼铁门。腐木气息裹挟着香灰扑面而来,门廊镜框里嵌着的八卦镜突然碎裂,玻璃渣在地上拼成箭头指向地下室。
"戌时三刻了。"姜小满捡起镜框残片,铜制卦象在掌心发烫,"这些槐树籽在标记猎物。"她突然扯开林深衣领,锁骨处浮现淡青色树纹,正随着心跳频率明暗交替。
地下室的铁门挂着青铜锁,锁眼积满暗红色蜡油。林深触碰锁身的瞬间,左臂木质纹理间突然钻出细密根须,如同活物般探入锁孔。随着机关转动的咔嗒声,门缝渗出带着槐花香的血雾。
姜小满点燃犀角蜡烛,幽蓝火光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朱砂绘制的镇灵符每隔三寸钉着槐木楔,最深处供桌上摆着铜钟,钟身缠绕的三十六根红绳已断裂大半。
"这是镇魂钟!"她指尖抚过钟面纂刻的《往生咒》,"当年用四十九名学生的生辰八字浇铸…"话音未落,铜钟突然自鸣,声波震落墙灰露出隐藏的暗格。泛黄的档案袋滑落,内页贴着九十年代的黑白照片——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槐树下埋坛,正是年轻时的周师傅。
林深翻开档案的手突然抽搐,纸张上的字迹渗出墨汁,在桌面汇成未央湖的轮廓。墨迹中心浮现银香炉的倒影,炉耳处刻着的"林"字让他瞳孔骤缩——这正是父亲书房失踪多年的熏香炉。
"你父亲是镇灵人。"姜小满将镇魂钉按在墨迹上,"三十年前活人祭失控,周师傅用你父亲的香炉暂时封住槐仙娘娘…"她突然噤声,犀角蜡烛的火苗变成惨绿色。供桌下的阴影里伸出枯手,攥住了林深脚踝。
木质化左臂自动挥出,槐树根须刺入枯手瞬间,林深脑海里炸开凄厉哀嚎。腐尸般的老人从地砖缝隙挤出,半边脸覆盖着槐树皮,另半边赫然是失踪的周师傅。
"时辰…到了…"周师傅的喉咙里发出树根摩擦声,溃烂的右手举起铜铃。铃声激得镇魂钟疯狂震颤,钟锤上的红绳突然绷断,朝着林深心脏疾射而来。
姜小满甩出五帝钱击偏红绳,铜钱嵌入墙壁爆出火星。林深抓住飞来的钟锤,木质手臂与青铜表面接触的刹那,地下室突然响起三十年前的对话回声。
「林师傅,只要埋下这个镇物…」「香炉只能镇压二十载…」「到时候用我儿的命续…」
回声未散,周师傅已然扑到供桌前。他腐烂的指尖插入自己眼眶,抠出两颗槐树籽砸向铜钟。籽实在空中爆开,花粉凝成苏晚晴的虚影,少女脖颈处缠绕的红绳正与林深锁骨树纹共鸣。
"快敲钟!"姜小满用红线缠住林深右腕,"用镇魂钟声震散怨气!"林深奋力挥动钟锤,撞击声却如同闷在水底。周师傅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地下室四壁符咒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成堆的槐木灵位。
每个灵位都刻着失踪学生的名字,最新那块空白木牌突然渗出鲜血,缓缓浮现"林深"二字。姜小满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镇魂钉上,钉尖刺入林深木质化左臂的瞬间,整条手臂绽放出金色脉络。
"就是现在!"她拽着林深的手撞向铜钟。这次钟声清越如龙吟,声波具象成金色涟漪。周师傅的躯体在波纹中崩解成槐树叶,苏晚晴的虚影却穿过声波,冰凉的手指按在林深心口。
「找到我的梳子…」少女残念化作萤火没入林深眉心,他看见十三年前的雨夜,苏晚晴在音乐教室梳头时,铜梳齿间夹着半张带血的符纸。
地下室突然地动山摇,镇魂钟表面裂开细纹。姜小满抓起供桌下的帆布包,倒出三十六枚生锈的槐木钉:“周师傅用这些钉子篡改过镇灵阵,必须…小心!”
林深突然抱住姜小满滚向墙角,原先站立处的地砖轰然塌陷。腐臭的湖水喷涌而出,裹挟着成团的槐树根须。在翻涌的浊流中,三十六个缠着红绳的骷髅头浮出水面,每个天灵盖上都钉着铜钱。
"是活人桩!"姜小满将镇魂钉插入地面,血线沿着砖缝蔓延成八卦阵,"当年扩建操场时…"她的话被破水而出的巨树根打断,根须上缠着具新鲜的女尸——正是三天前失踪的食堂阿姨。
林深的木质化左臂不受控地抓向女尸,指尖触到尸身怀中的物品时突然僵住。那是把缠着红线的铜剪刀,刀柄刻着"林"字的花体,与父亲书房镇纸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子时到了!"姜小满割破掌心按在八卦阵眼,鲜血激活的阵法暂时困住树根。林深趁机抽出铜剪刀,刃口划过女尸手腕时,暗红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微型未央湖的投影。
投影中浮现周师傅与父亲的争执画面,香炉在两人推搡间坠地,炉盖滚落处露出半张泛黄的契约。林深正要细看,整座旧教工楼突然倾斜,地下室承重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去音乐教室!"姜小满拽着林深冲上楼梯,"苏晚晴的梳子还在钢琴里!"他们踏出旧教工楼的瞬间,整栋建筑在身后轰然倒塌。飞溅的瓦砾中,数十张泛黄的试卷如白蝶纷飞,每张都写着林深的名字。
槐树林此刻寂静得可怕,月光给每片槐叶镀上银边。林深握紧铜剪刀,发现刀刃正在吸收木质化手臂的树纹。姜小满突然踉跄跪地,镇魂钉尖端浮现裂痕:“亥时三刻提前了…”
教学楼三楼的烛光骤然暴涨,梳头女人的剪影映满整面窗户。夜风送来钢琴版的校歌旋律,音调却扭曲成招魂曲。林深锁骨处的树纹蔓延至下颌,皮肤下凸起的根须组成古老咒文。
当他们冲进音乐教室时,掀开的钢琴盖内积满槐树叶。姜小满拨开叶片,露出嵌在琴弦间的半截铜梳。林深用剪刀挑出梳子的瞬间,所有琴键同时下沉,奏出刺耳的高音。
梳齿突然扎入林深掌心,鲜血顺着琴弦流入共鸣箱。地板下传出齿轮转动的轰鸣,整个讲台缓缓升起,露出藏在暗格中的青铜香炉。炉身三十六枚槐木钉的投影正在实体化,与林深体内的树纹产生共振。
"这才是真正的镇物!"姜小满将镇魂钉插入香炉耳孔,"快用你父亲的…"她突然闷哼倒地,后背插着半截槐木桩。窗外探入成团的树根,卷住香炉就要拖走。
林深挥动铜剪刀斩断树根,木质化左臂趁机抓住香炉。炉盖掀开的刹那,积蓄三十年的香灰喷涌而出,在月光下凝聚成父亲的虚影。虚影手指钢琴方向,琴凳下方突然裂开地洞,延伸向未知的深处。
"跟着香灰走!"姜小满咳着血将镇魂钉抛来。林深背起她跃入地洞,香灰组成的路标悬浮在空中。地底传来槐仙娘娘的泣诉,无数亡魂的哭喊在狭窄空间形成声浪。
当他们在错综复杂的树根迷宫中找到祭坛时,亥时的更鼓恰好敲响。青铜香炉自动飞向祭坛中央,与苏晚晴尸身上的银香炉合成完整器皿。林深左臂的树纹尽数没入铜剪刀,刃口暴涨的金光中,他看清祭坛壁画上最后的秘密——三十年前父亲将半魂封入香炉,只为今日能亲手斩断这桩延续两代人的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