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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监理的遗产

黑暗交锋 果冻 2025-04-20 23:08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脊像张拉满的弓。淦商商看见他后颈处有道蜈蚣状的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是升降梯。咳嗽平息后,赵志国哑着嗓子说,“他们切断了钢索。”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老人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苏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拉上了不断飘动的窗帘。
谁切的钢索?淦商商问。
赵志国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皮烟盒,取烟的手指像枯树枝般嶙峋。打火机的火苗跳动时,照亮了他浑浊眼底骤然闪过的锐光。
周明远带着两个安全员来的,说要抽查工程质量。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们让我坐升降梯下基坑检查管道接口,我刚下去三米就听见钢索崩断的声音。”
淦商商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为什么是您?”
因为我发现了西区工地的秘密。老人吐出的烟圈在台灯的光晕里缓缓上升,“爆裂的不是自来水管,是化工厂的排污管。海天把工业废水直接排进了市政管网。”
苏俊突然转身:“03年冬天西区居民集体腹泻——”
不是腹泻,是砷中毒。赵志国掐灭烟头,“我取了水样准备送检,第二天就接到调岗通知。再后来…”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裤管,“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淦商商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的赵志国穿着蓝色工装,站在“临江质量标兵”的锦旗前微笑。相框玻璃上有道明显的裂痕,正好横贯在他的脖颈处。
“您活下来了,为什么选择隐姓埋名?”
我摔在废弃的钢筋堆上,左腿当场就没了。老人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救护车来的时候,听见护士打电话说’按周总吩咐处理’。我趁他们办手续时从急诊室爬了出去。”
走廊传来护工推着药车经过的声响,车轮碾过地板的吱呀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淦商商从包里取出份文件,塑封袋里是张残缺的股权转让书。
这是从赵德海的遗物里找到的。2003年12月20日,他把名下所有股份转让给了周明远。她指着签名处的指纹,“但法医发现,赵德海死亡时间其实是12月18日——水管爆裂当天。”
赵志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过文件的手青筋暴起,烟灰落在纸面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圆点。
老赵是被灭口的。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负责西区管网的验收,发现了排污管违规接入的问题。周明远承诺给他股份封口,结果…”
老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淦商商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透过单薄的病号服,她能摸到对方嶙峋的肋骨和背后凹凸不平的伤疤。
我需要您作证。她轻声说,“关于赵德海的死,关于西区工地的真相。”
赵志国望向窗外的暴雨,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是无数哭泣的眼睛。“二十年了…那些喝了毒水死的老人,那些生畸形儿的女工…”他枯瘦的手指抓住淦商商的手腕,“你们真能扳倒周明远?”
苏俊走到床边,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邮件:“刚查到,海天集团正在竞标新区的净水工程。”
淦商商感觉老人手腕的脉搏突然加快。台灯的光线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树。
净水工程…赵志国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痰音,“当年往水里投毒,现在要装救世主?”他挣扎着从轮椅底座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这些年我收集的东西,都在这里。”
铁盒打开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照片、贴着标签的试管和本边角卷曲的笔记本。最上面那张照片里,周明远正在和穿白大褂的人握手,背景是“临江水质检测中心”的铜牌。
2003年12月17日,周明远收买了检测中心的人。赵志国指着照片角落的日期,“第二天水管’爆裂’,第三天老赵’自杀’,第四天检测报告变成合格。”他的指甲在照片上刮出几道白痕,“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淦商商小心翻看笔记本,其中一页用红笔画了个醒目的感叹号,旁边写着“老赵说周要动管网,速备份图纸”。日期是2003年12月16日。
“备份的图纸在哪?”
在我腿里。赵志国拍了拍义肢,“钢索断裂时,我把它卷在绷带里带出来了。”他示意苏俊帮忙取下义肢,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咯吱声响,“内侧有暗格。”
义肢内侧的划痕明显是后期加工的。苏俊用钥匙撬开暗格,取出一卷用防水布包裹的微缩胶片。对着台灯展开,能清晰看到“临江西区管网总图”的字样,图纸角落有个用红圈标记的异常接驳点。
“这是…”
化工厂的暗管。赵志国呼吸急促起来,“他们从污水处理厂底下接了根旁通管,直接通到市政自来水管网。爆裂是人为的,为的是掩盖违规接驳的痕迹。”
淦商商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里那句被咖啡渍晕染的话——“管网如血管,毒血入心脉”。她终于明白父亲当年在查什么。
还有这个。赵志国从铁盒底层取出个密封袋,里面是几缕缠绕在纽扣上的头发,“老赵死前扯下的,我一直留着。”
苏俊接过密封袋对着灯光查看:“纽扣是…”
海天集团高管制服的特制扣。老人咳嗽着躺回枕头,“老赵挣扎时扯下来的,我在太平间给他整理遗容时发现的。”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护工惊慌的喊叫:“306着火了!”
浓烟从门缝涌入的瞬间,苏俊一个箭步冲向房门。把手烫得惊人,他猛地缩回手,从腰间抽出甩棍砸向烟雾报警器。刺耳的警报声中,自动喷淋系统开始工作,但门外的火势反而更猛了。
后窗!淦商商扯下床单浸湿,裹住赵志国就往卫生间拖。老人却挣扎着指向铁盒:“带上它!”
苏俊踹开卫生间窗户时,破碎的玻璃碴像雨点般落进楼下灌木丛。二楼的高度不算危险,但老人虚弱的状态经不起折腾。淦商商迅速扯下淋浴软管绑在洗手台上:“我先下,您踩着我的肩膀。”
浓烟已经充满了大半个房间。赵志国突然抓住淦商商的手,把个冰凉的东西塞进她口袋:“胶片备份…小雨知道…”
老人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苏俊抱起他往窗口送,突然听见走廊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踹开,三个戴防毒面具的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
跳!苏俊用身体挡在淦商商前面,甩棍击中为首者的手腕。匕首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另外两人却已经扑到眼前。
淦商商抱着赵志国翻出窗口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肉体撞击的闷响。淋浴软管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在距地面一米处断裂。她本能地转身垫在下面,老人砸在她身上时,左腿义肢的金属部件在她锁骨处划出长长的血痕。
灌木丛的枯枝扎进后背的疼痛让淦商商短暂地眼前发黑。她挣扎着爬起来时,看见二楼窗口苏俊正和黑衣人缠斗,其中一人举起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接着!赵志国突然从义肢暗格里掏出个金属物体抛向窗口。苏俊凌空接住,发现是把老式射钉枪。扳机扣动的瞬间,钢钉穿透持刀者的手掌,惨叫声中匕首坠下楼顶,插在淦商商脚边不到十公分的地面上。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黑衣人对视一眼,拖着受伤的同伴消失在浓烟中。苏俊翻出窗口抓住排水管滑下,落地时一个前滚翻卸去冲力。
没事吧?他拉起淦商商,目光落在她流血的锁骨上。
皮外伤。淦商商抹了把血,转头看向瘫坐在灌木丛里的赵志国。老人的病号服被树枝划破,露出腰间触目惊心的陈旧伤疤,但怀里的铁盒完好无损。
消防车的红色警灯已经拐进养老院大门。赵志国突然抓住两人的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发现我了…小雨有危险…”
淦商商摸出口袋里的微缩胶片,在闪烁的警灯下看见胶片边缘刻着串数字——“17122003”。
“这是…”
老赵的忌日。老人被浓烟熏红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也是证据密码的密钥。”
远处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三辆黑色轿车无视消防通道禁令直接冲进后院。苏俊拉起赵志国就往围墙方向跑:“从侧门走!”
雨水混合着血水滑进衣领,淦商商摸到手机拨通了队里的紧急号码。通话接通瞬间,她听见围墙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以及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
是周明远的人。赵志国喘息着说,“他知道你们来找我了…”
围墙上突然亮起刺目的车灯。逆光中,能看到至少六个持械的人影正在翻越围墙。苏俊把甩棍塞进淦商商手里,自己捡起地上一截生锈的铁管。
带老爷子先走。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东墙有个应急通道。”
淦商商刚要反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小雨来电”。接通后传来的却是粗重的喘息和杂乱的脚步声。
“小雨?”
有人…在追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说我爸当年…不该留备份…”
背景音里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通话随即中断。赵志国猛地抓住淦商商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
实验中学后门…废弃印刷厂…老人急促地说,“小雨的藏身点…”
围墙上的黑影已经落地。苏俊举起铁管迎上去的瞬间,养老院正门方向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五名持枪特警从消防车后冲出,领队的正是重案组的老陈。
“趴下!”
老陈的吼声和枪声同时响起。黑衣人像受惊的乌鸦般四散奔逃,有两个刚翻上围墙就被电击枪击中,抽搐着栽进墙外的绿化带。
淦商商趁机架起赵志国冲向侧门。推开锈蚀的铁门时,夜雨中的城市灯火像模糊的星群般在远处闪烁。她摸到口袋里的微缩胶片和射钉枪,突然明白老人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印刷厂具体位置?”
地下室…赵志国的声音越来越弱,“红色卷帘门…密码是…小雨生日…”
老陈带着两名特警追上来接应时,老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淦商商把他交给医护人员,转身看向苏俊。后者脸上有道新鲜的刀伤,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血。
分头行动。她扯下领带按在苏俊伤口上,“你去医院守着老爷子,我去找小雨。”
苏俊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等支援——”
没时间了。淦商商亮出手机屏幕,上面是刚收到的短信:“印刷厂见,带上老爷子的东西。敢报警就收尸。”
发信人号码显示「未知」,但短信末尾有个不起眼的符号——海天集团旧logo的变体。
雨水顺着淦商商的风衣领口滑进脖颈,冰冷的触感让她绷紧了神经。她站在印刷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雨势渐大,水滴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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