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霄盯着墙上的阴契文字,指尖微微发颤。那些字迹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力量刻入石壁,每一笔都透着森然寒意。
“穆氏血脉,世代偿还,直至魂飞魄散……”
他低声念出这句话,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钟渝棠察觉到他的异样,快步走近,目光扫过墙上的文字,眉头瞬间拧紧:“这是……契约?”
穆清霄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行字,脑海中闪过无数零碎的记忆——爷爷临终前紧握着他的手,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愧疚;父亲失踪前留下的那本风水笔记,最后一页被撕得干干净净;还有那些偶尔在梦里出现的低语,像是有人在耳边一遍遍重复着“还债”……
“清霄?”钟渝棠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猛地回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上面写的是穆家和钟家的契约,但具体内容被刻意模糊了,只有这一句是清晰的。”
钟渝棠目光沉了沉:“我奶奶当年确实和风水界的人有过交易,但具体是什么,连我父亲都不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恐怕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线索。
——
城隍庙内阴风阵阵,香炉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判官像那张青面獠牙的脸愈发狰狞。穆清霄总觉得那双石雕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这地方不对劲。”他低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铜钱。
钟渝棠环顾四周,忽然指向判官像的底座:“那里有东西。”
穆清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判官像的底座下方压着一块暗红色的布,布料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人匆忙塞进去的。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块布——底下竟是一盏铜灯,灯芯焦黑,灯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他们在阴阳阁里见到的那盏借寿灯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盏灯……”钟渝棠声音微沉,“看来有人故意把它们分开藏起来了。”
穆清霄伸手想拿起铜灯,指尖刚触碰到灯身,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上来,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皮肤。他猛地缩回手,指腹上赫然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别碰!”钟渝棠一把拉住他,“这灯被下了咒。”
穆清霄盯着指尖的血珠,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阴契文字——那些模糊的字迹竟在血珠滴落的瞬间微微泛红,像是被唤醒了一般,逐渐变得清晰。
“血契……”他喃喃道,“这契约需要用血来激活。”
钟渝棠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契约和穆家的血脉有关?”
穆清霄没有回答,只是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墙上的文字上。
刹那间,整面墙上的字迹如同活过来一般,血色蔓延,一行行古老的契约内容逐渐浮现——
“穆氏借钟氏阳寿三十载,以血脉为契,世代偿还,若违此誓,魂飞魄散。”
穆清霄瞳孔骤缩。
借寿……三十载?
爷爷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
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老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两位,再不走,阴司巷的门可就要关了。”
穆清霄和钟渝棠对视一眼,迅速将铜灯用红布包好塞进背包,转身朝庙外走去。
老吴站在巷口,手里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灯光映得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阴森。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穆清霄不动声色地挡在钟渝棠前面,淡淡道:“多谢带路。”
老吴嘿嘿一笑,目光却落在穆清霄的指尖上:“血契已现,穆家的债……该还了。”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东西正朝他们爬来。
钟渝棠猛地抓住穆清霄的手腕:“走!”
两人转身就跑,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
阴司巷的夜色浓稠如墨,惨白的灯笼光在风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老吴站在巷口,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身后是无尽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
穆清霄攥紧背包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背包里那盏铜灯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冰,寒意透过布料渗入脊背。他侧身挡在钟渝棠前面,声音压得极低:“这老东西不对劲。”
钟渝棠指尖悄悄摸向袖口藏着的符纸,面上却不动声色:“吴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来找些旧物,哪来的债要还?”
老吴嘿嘿一笑,灯笼的光映在他浑浊的眼珠上,泛着死鱼般的灰白:“钟家丫头,你奶奶没告诉你吗?阴司巷的规矩——活人进来,要么留下东西,要么……留下命。”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的黑暗里忽然传来“沙沙”声,像是无数只脚蹚过积水,又像是枯骨摩擦地面的声响。穆清霄后背一凉,猛地回头——黑暗中,数不清的猩红光点正缓缓逼近,每一对光点都是一双眼睛!
“跑!”他一把抓住钟渝棠的手腕,朝着巷子另一头冲去。老吴的笑声在身后炸开,癫狂得像是夜枭啼叫:“跑吧跑吧!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它们的牙快!”
——
两人狂奔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里,身后的“沙沙”声如影随形。拐过一道矮墙,钟渝棠突然拽住穆清霄:“别跑了!这是‘鬼打墙’!”
穆清霄喘着粗气环顾四周——青砖灰瓦的巷道竟和五分钟前一模一样,连墙头那株歪脖子槐树的位置都没变。他咬牙摸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掷,铜钱“叮当”乱转,最后诡异地立着排成一列,指向东北角。
“那边!”他刚迈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咔”地裂开一条缝,一只青灰色的手猛地探出,死死攥住他的脚踝!
“清霄!”钟渝棠甩手掷出一张黄符,符纸沾到鬼手的瞬间燃起幽绿色火焰。鬼手吃痛缩回地缝,但更多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巷道地面蔓延。
穆清霄踉跄着站稳,突然从背包抽出那盏铜灯:“既然要玩大的——”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灯身上。铜灯符文骤亮,灯芯“嗤”地自燃,腾起的却是惨白色的火苗。
阴风大作,巷道两侧的砖墙像融化的蜡一般扭曲起来,无数张模糊的人脸从墙面凸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钟渝棠脸色煞白:“你疯了?这灯是聚魂的!”
“所以才要物归原主!”穆清霄高举铜灯,白焰暴涨。那些逼近的红眼怪物突然僵住,继而发疯似的扑向铜灯,却在触及白焰的瞬间化作黑烟消散。
趁此间隙,两人冲向铜钱指引的方向。拐过三道弯后,巷道尽头竟出现一栋老式四合院,朱漆大门上贴着褪色的门神画,门环锈迹斑斑。
钟渝棠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三十年前被烧毁的钟家祠堂!”
——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霉味混着香灰气息扑面而来。祠堂正厅的供桌上,七盏油灯排成北斗状,最末一盏正是他们从城隍庙带出的铜灯。穆清霄刚要上前,供桌后的阴影里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把灯放回去。”
一个佝偻身影拄着拐杖缓缓走出。月光下,老人布满老年斑的脸与钟渝棠有七分相似。
“奶奶?!”钟渝棠声音发颤。
老人却看向穆清霄,浑浊的眼里闪过复杂情绪:“穆家小子,你爷爷没教过你吗?血契的灯……碰不得。”
供桌上的六盏油灯突然齐齐熄灭,唯剩他们带来的那盏白焰暴涨。祠堂四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字,全是重复的“偿命”。穆清霄喉头发紧:“钟老夫人,这到底……”
“六十年前,你爷爷为救我性命,向阴司借寿三十年。”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供桌,“代价是穆家世代男丁活不过三十五岁——你父亲,你大伯,都是这么没的。”
钟渝棠猛地抓住穆清霄的手臂:“所以你今年……”
“三十四岁零十一个月。”穆清霄扯了扯嘴角,“难怪老爷子临终前说,让我离钟家远点。”
祠堂外传来密集的抓挠声,老吴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时辰到啦!该还债啦!”
供桌上的铜灯突然炸裂,白焰化作火蛇扑向穆清霄。千钧一发之际,钟老夫人将拐杖重重跺地,供桌下方“轰”地翻开一道暗门:“下去!真正的契约在下面!”
火蛇撞上暗门的瞬间,穆清霄瞥见老人被烈焰吞没的身影,以及钟渝棠撕心裂肺的喊声。他咬牙拽着她跳进暗门,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前,最后听见的是老夫人飘在火中的叹息:“替我给那老东西……带句话……”
——
暗门下是条倾斜的甬道,两人滚落十余米才停住。穆清霄摸出手机照明,微光下可见甬道两侧刻满壁画,内容赫然是穆家祖辈参与的各种风水仪式。
钟渝棠声音沙哑:“我奶奶早就死了……刚才那是她留在阳间的执念。”
穆清霄抹了把脸上的灰,突然盯住壁画某处——画中穆家先祖正将一盏灯交给穿长衫的男人,那人侧脸与谢无咎一模一样。
“看来讨债的……真是老熟人。”他冷笑一声,突然听见甬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黑暗尽头,一盏青灯幽幽亮起。灯影里,隐约有个被锁链捆住的人影缓缓抬头……
甬道深处,那盏青灯幽幽燃烧,火光映照下,锁链拖地的声响愈发清晰。
穆清霄眯起眼睛,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被锁链捆住的人影——那是个瘦削的男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地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咒印。
钟渝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低声道:“这人……还活着?”
穆清霄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人影。突然,那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瞳孔却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的眼睛。
“你们……终于来了。”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
穆清霄皱眉:“你是谁?”
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我?我是你们要找的人啊。”
钟渝棠脸色一变:“谢无咎?”
男人没回答,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你们以为……逃得掉吗?”他缓缓抬起手,锁链“哗啦”作响,指尖指向穆清霄,“穆家的债,该还了。”
穆清霄冷笑一声:“债?我爷爷欠的债,凭什么我来还?”
男人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随后又笑了:“因为……血契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扯锁链,整条甬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两侧的壁画竟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又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下。
钟渝棠一把抓住穆清霄的手臂:“不对劲!这地方要塌了!”
穆清霄咬牙,目光扫向甬道尽头——那里似乎有一扇石门,隐约透出微弱的光。
“走!”他拽着钟渝棠就往石门方向冲去。
身后,男人的笑声愈发癫狂:“跑吧!跑得越快,死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