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债……”穆清霄低声喃喃,“我连欠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
钟渝棠思索片刻,突然道:“会不会和你爷爷当年的事有关?”
穆清霄一愣:“什么意思?”
钟渝棠压低声音:“你爷爷是风水师,当年在榕城一带很有名,但后来突然闭门不出,连生意都不接了。我小时候听我奶奶提过一嘴,说你爷爷年轻时‘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穆清霄眉头紧锁。爷爷的确从六十岁后就很少接活,整天把自己关在老宅里研究古籍,偶尔出门也是神神秘秘的,从不告诉他去了哪儿。
“如果真是这样……”穆清霄攥紧木牌,“我们得先弄清楚这‘阴债’到底是什么。”
钟渝棠点头:“去你爷爷的老宅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穆清霄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走。”
穆家老宅位于榕城西郊,是一栋灰瓦白墙的老式院落,院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门环锈迹斑斑。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香灰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常年在这里焚香供奉。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堂屋,照亮了正中央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一尊黑漆漆的神像,神像面容模糊,双手捧着一块青黑色的木牌,和穆清霄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钟渝棠盯着神像,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阴司的神像?”
穆清霄没回答,径直走到供桌前,伸手取下神像手中的木牌。两块木牌一碰,突然“咔”地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上面的“债”字瞬间清晰了许多,边缘还浮现出几行细小的符文。
“果然是一对。”穆清霄眯起眼睛,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符文,“‘甲子年七月初七,借阴寿三十载,以血脉为契’……”
他声音戛然而止,瞳孔猛地一缩。
钟渝棠察觉到他的异样,凑过来问:“怎么了?”
穆清霄喉咙发紧,缓缓道:“这上面写的……是我爷爷的名字。”
钟渝棠一愣:“你爷爷借了阴寿?”
穆清霄摇头,手指死死攥着木牌:“不,是我。”
“什么?!”
穆清霄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甲子年七月初七……是我出生的日子。”
钟渝棠脸色骤变:“你是说……你爷爷用你的命,借了阴寿?”
穆清霄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供桌上的香灰无风自动,缓缓飘散。神像模糊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诡异,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枯叶缓缓靠近。
穆清霄和钟渝棠同时转头,警惕地看向院门。
“谁?”穆清霄低喝一声。
没有回应,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院门外。
“吱呀——”
院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清霄啊……”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你终于回来了。”
穆清霄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盯着来人:“……陈半仙?”
夜风卷着枯叶,在穆家老宅的院子里打着旋儿。陈半仙佝偻的身影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微弱的光映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
穆清霄盯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块拼合的木牌,声音冷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陈半仙没回答,只是慢悠悠地迈步走进院子,灯笼的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他走到堂屋前,浑浊的眼睛扫过供桌上的神像,又落在穆清霄手中的木牌上,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清霄啊……”他嗓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你爷爷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穆清霄眉头一皱:“你认识我爷爷?”
陈半仙低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何止认识……当年的事,我可是亲眼看着的。”
钟渝棠站在穆清霄身旁,警惕地盯着陈半仙,低声问:“清霄,这老头到底是谁?”
穆清霄没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陈半仙身上:“村里的神棍,专门给人看风水、驱邪的,据说有点本事。”
陈半仙听到“神棍”二字,也不恼,反而呵呵笑了两声:“年轻人说话就是冲……不过没关系,老头子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跟你斗嘴的。”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穆清霄手里的木牌:“那东西,你拿着也没用。”
穆清霄冷笑:“怎么,你想抢?”
陈半仙摇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抢?不……我只是来告诉你,这‘阴债’的真相。”
穆清霄心头一跳,但面上依旧冷静:“你知道?”
陈半仙叹了口气,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三十年前,你爷爷为了救你,和阴司做了交易。”
“救我?”穆清霄一愣,“什么意思?”
陈半仙缓缓道:“你出生那天,命格极阴,八字带煞,注定活不过满月。你爷爷为了保住你的命,去求了阴司,借了三十年的阳寿给你。”
穆清霄瞳孔一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所以……这木牌是契约?”
陈半仙点头:“对,阴司的债契。你爷爷用他的命替你借了寿,但代价是……三十年后,你必须还债。”
钟渝棠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插话:“还债?怎么还?”
陈半仙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阴司的债,自然是用命还。”
穆清霄脸色骤变:“你的意思是……阴司现在要我的命?”
陈半仙没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你爷爷当年为了拖延时间,在契约上动了手脚,让阴司暂时找不到你。但现在……期限到了。”
穆清霄脑子里嗡嗡作响,爷爷临终前的画面再次浮现——老人死死抓着他的手,嘴唇颤抖着说:“清霄……阴债……要还……”
原来,爷爷早就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陈半仙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我可以帮你。”
“帮我?”穆清霄冷笑,“你凭什么帮我?”
陈半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因为……我和你爷爷,是旧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想看着阴司得逞。”
穆清霄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但陈半仙的表情始终平静,看不出半点虚假。
钟渝棠拉了拉穆清霄的袖子,低声道:“清霄,这老头的话能信吗?”
穆清霄没回答,而是直接问陈半仙:“你想怎么帮?”
陈半仙缓缓抬起手,指向供桌上的神像:“那尊神像里,藏着你爷爷留下的东西。”
穆清霄转头看向神像,眉头紧锁:“什么东西?”
陈半仙:“能暂时压制阴债的东西。”
穆清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供桌,伸手捧起神像。神像入手冰凉,重量比想象中要轻许多。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神像底部有一个暗格,轻轻一按,暗格弹开,里面露出一张泛黄的符纸。
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正中写着一个“封”字。
“这是……”穆清霄皱眉。
陈半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封阴符,你爷爷亲手画的,能暂时封住阴债的感应。”
穆清霄捏着符纸,心里半信半疑:“这东西怎么用?”
陈半仙:“贴在木牌上。”
穆清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照做。符纸一碰到木牌,立刻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木牌之中。木牌上的“债”字瞬间黯淡了几分,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钟渝棠看得目瞪口呆:“这……真的有用?”
陈半仙点点头:“暂时有用,但最多撑七天。”
穆清霄抬头看他:“七天之后呢?”
陈半仙叹了口气:“七天之后,阴司会亲自来收债。”
穆清霄心头一沉:“所以,这符只是拖延时间?”
陈半仙:“对,但七天时间,足够我们找到破解之法。”
穆清霄盯着他:“‘我们’?”
陈半仙笑了笑:“怎么,不打算带上老头子我?”
穆清霄没说话,心里快速盘算着。陈半仙的出现太过蹊跷,他的话也不能全信,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钟渝棠看出他的犹豫,低声道:“清霄,要不……先信他一次?”
穆清霄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但如果你敢耍花样……”
陈半仙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放心,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蠢到跟阴司作对。”
穆清霄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夜风渐起,吹得灯笼里的火苗忽明忽暗。陈半仙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天快亮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穆清霄:“去哪儿?”
陈半仙:“去找一个人。”
“谁?”
陈半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当年……帮你爷爷做契约的中间人。”
穆清霄心头一跳:“他还活着?”
陈半仙点头:“活着,但……不太好找。”
钟渝棠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好找?”
陈半仙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因为……他住在阴市。”
凌晨四点,榕城郊外的雾气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穆清霄站在老宅门口,手里攥着那块被符纸压制住的木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钟渝棠裹紧了外套,搓了搓手臂,低声嘟囔:“这地方怎么比城里冷这么多……”
陈半仙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佝偻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一截枯朽的老树。他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沙哑道:“跟紧点,别走丢了。”
穆清霄没吭声,只是迈步跟上。钟渝棠小跑两步,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清霄,这老头靠谱吗?阴市……听着就不像活人去的地方。”
穆清霄瞥了她一眼:“现在除了信他,还有别的选择?”
钟渝棠撇撇嘴,没再说话。
三人沿着一条荒废的土路往前走,路两旁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夜风吹过时,草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陈半仙的灯笼光只能照出几步远的距离,再往前便是浓稠的黑暗。
走了约莫半小时,雾气渐渐稀薄了些,前方隐约出现一片低矮的建筑群——破败的青砖瓦房,歪斜的木门,屋檐下挂着几盏褪色的红灯笼,灯笼纸上用墨笔写着歪歪扭扭的“阴”字。
“到了。”陈半仙停下脚步,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皱纹显得更深了。
穆清霄皱眉:“这就是阴市?”
陈半仙点头:“活人难进,死人易入。”
钟渝棠咽了咽口水:“……我们算活人还是死人?”
陈半仙扯了扯嘴角:“半死不活。”
穆清霄懒得理会两人的对话,抬脚就往里走。钟渝棠赶紧跟上,小声嘀咕:“你这人怎么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阴市的街道狭窄逼仄,青石板路缝隙里长满青苔,踩上去湿滑黏腻。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但门缝里却透出幽幽的光,像是里面点着蜡烛。偶尔有风吹过,灯笼轻轻摇晃,投下的影子扭曲变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