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阳的虎口被紫檀木盒烫出血泡。血珠滴落在牛皮本上的刹那,十二盏白灯笼突然定格在空中,头骨下颌骨碰撞的咔嗒声里,竟夹杂着苗语吟唱的送嫁歌。青铜像渗出的血水漫过脚背,在月光下凝成"寅时三刻"四个篆字。
"他在等时辰。"陈彦突然扯下腰间酒葫芦,将烈酒浇在胸口的暗红胎记上。尸毒青斑遇酒暴涨,竟在他皮肤表面形成张傩戏面具的纹路,“当年我娘逃婚时,山神震怒降下三更血锣…”
话音未落,周怀明突然松开灵儿。防毒面具下传出闷哼,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刘易阳怀中的紫檀木盒。月光偏移的瞬间,众人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塌陷,露出个刻满人面鱼的竖井。
陈彦拽着刘易阳跃入竖井时,头顶传来苗银碎裂的脆响。灵儿的长发缠住周怀明手腕,腕间青蛇正死死咬住罗盘边缘:"易阳哥,盒底夹层!"她喊声未落,人已随着塌陷的土块坠向深处。
井壁触手冰凉。刘易阳借着下坠之势摸到盒底凸起,按下去的瞬间,紫檀木盒竟分解成七片木牍。最中央那片嵌着枚青铜钥匙,匙身布满鱼鳞状刻痕,与竖井壁上的人面鱼纹严丝合缝。
"这是阴兵过道的引魂钥。"陈彦的铜钱镖在井壁擦出火花,照亮下方若隐若现的青铜门,"当年你父亲就是用它…"话到此处突然止住,井底传来铁器刮擦声,像是无数把钝刀在石头上打磨。
落地时的腐臭几乎令人窒息。刘易阳踩到块软绵绵的东西,磷火亮起的刹那,他看见满地都是泡胀的浮尸。这些尸体都穿着八十年代的中山装,腰间挂着"江西考古所"的铜牌,最外侧那具手里还攥着半截洛阳铲,正是祖父惯用的那柄。
陈彦突然捂住刘易阳的口鼻。青铜门方向传来脚步声,八个戴傩面的黑衣人抬着口描金漆棺走来。棺材缝隙里不断渗出黑水,滴落在地便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黑蛾,正是先前从头骨灯笼里钻出的那种。
"三更血锣要响了。"陈彦压低声音,指向漆棺上的纹路。那些看似藤蔓的图案,实则是用苗文写就的诅咒,其中某处缺口赫然是引魂钥的形状。
黑衣人开始绕着漆棺跳傩舞。刘易阳注意到他们的步伐暗合北斗方位,但每踏七步就会故意错开星位。当最后一人踩碎地砖的瞬间,青铜门上的饕餮纹突然睁眼,血水从兽瞳中汩汩涌出。
灵儿就是在这时坠落的。她腰间的苗银腰带缠住漆棺边缘,腕间青蛇暴长至碗口粗,竟将棺盖顶开条缝隙。刘易阳看见棺内躺着个戴银冠的苗族少女,面容与灵儿有七分相似,双手交叠处放着块刻有三足金乌的玉璧。
"阿姐!"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周怀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青铜门顶端,他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指向漆棺:"时辰到了。"变声器处理过的笑声里,黑衣人齐刷刷抽出苗刀。
陈彦的铜钱镖破空而出,却在接近周怀明时诡异地悬停半空。刘易阳突然想起牛皮本里夹着的黄符,那是二伯去年春节塞在他红包里的"镇煞符"。符纸沾血即燃的瞬间,悬停的铜钱镖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钉进黑衣人的傩面。
漆棺在混战中翻倒。灵儿扑到棺前,用苗语快速吟唱某种歌谣。棺中少女的银冠突然裂开,露出藏在夹层里的羊皮卷。刘易阳一眼认出那上面的笔迹,是父亲用朱砂混合辰砂写就的《虫谷风水志》。
"左三右四,踏坎位!"陈彦拽着两人避过苗刀。刘易阳发现黑衣人每次劈砍都刻意避开漆棺某处,那里有块地砖刻着人面鱼纹。他将引魂钥插入缝隙的刹那,整座青铜门轰然洞开,门后竟是个摆满青铜乐器的祭坛。
周怀明的怒吼被祭坛内的声浪吞没。十二面血锣无风自鸣,锣面浮现出考古队遇难当天的场景:刘父浑身是血地护着孕妇,祖父的洛阳铲插在某个黑衣人胸口,而站在阴影里操控尸群的,赫然是年轻时的周怀明。
"原来是你!"刘易阳抓起祭坛上的青铜槌。陈彦却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看血锣背面!"那些锣的背面都刻着生辰八字,最新那面赫然是刘易阳的出生日期。当他的血滴在锣面上时,祭坛地砖突然翻转,露出条通往地底的石阶。
灵儿突然指着石阶旁的壁画惊呼:"这是山神娶亲的第三关!"壁画上的苗族少女正在溪边梳头,她身后站着个穿明代官服的男子,腰间玉佩的纹样竟与三伯书房里的镇纸一模一样。
周怀明的苗刀劈在祭坛边缘。陈彦将最后三枚铜钱镖射向血锣,在震耳欲聋的锣声里喊道:"走!石阶通着虫谷的…"话未说完,尸毒青斑已蔓延至脖颈,他踉跄着栽向翻涌而来的黑蛾群。
刘易阳在跃入石阶前最后回头。月光透过青铜门照在漆棺上,棺中少女的银冠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森白的头骨。灵儿的长发缠住周怀明的脚踝,腕间青蛇化作一道青光,径直钻进了罗盘的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