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阴风裹着腐烂的桃木香。刘易阳后背着地时,掌心按到块滑腻的东西,那是半截泡发的黄表纸,朱砂写的"敕令"二字被水汽晕成血泪。陈彦栽在他身侧剧烈咳嗽,尸毒青斑在脖颈处凝成傩戏鬼面,月光从头顶裂缝漏下来,照见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悬棺。
"这是苗疆的蜂巢葬。"灵儿扶着湿滑的岩壁站起身,苗银项圈在黑暗里泛着幽光。她腕间的青蛇突然窜向某具悬棺,鳞片刮擦棺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棺材摆的是九宫飞星阵,错一步就会触发…"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周怀明的防毒面具砸在悬棺边缘,裂开的镜片后露出双猩红的眼睛。
刘易阳摸到腰间牛皮本在发烫。翻开泛黄的纸页,父亲用朱砂标注的虫谷地图正在渗出血珠,最终在"养尸地"三个字上凝成箭头。陈彦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狰狞的旧疤:"二十年前我娘就是在这里…"他指尖戳进尸毒青斑,竟抠出把沾着黑血的青铜钥匙,“用这个开东南角的棺材。”
悬棺群突然无风自动。刘易阳注意到每具棺材底部都嵌着青铜铃铛,铃舌是某种动物的指骨。当陈彦的钥匙插入棺椁锁孔时,整面石壁的苔藓突然褪色,露出底下彩绘的《山神娶亲图》,画中新娘盖头下的脸,分明是灵儿坠落的姐姐。
"原来你们白苗一脉…"周怀明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震颤,"就是山神新娘的后裔。"防毒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张布满尸斑的脸,左眼窝里竟嵌着枚乾隆通宝。
灵儿突然扯断苗银项圈。银片落地的脆响中,悬棺群的青铜铃铛齐声震颤,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涌。陈彦趁机转动钥匙,棺盖轰然开启的瞬间,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大群萤火虫,这些发光的虫子在空中组成个箭头,直指岩洞深处的暗河。
"跟着虫阵!"陈彦拽着两人跳进棺材。棺底竟是中空的滑道,腐尸味的阴风灌进鼻腔时,刘易阳看见滑道内壁刻满人面鱼纹。当他们的衣角擦过某处凸起,整条滑道突然翻转,三人直坠向暗河上方的青铜平台。
河水黑如墨汁。平台上立着九尊青铜人俑,每尊人俑手中都捧着盏鮫人油灯。灵儿突然捂住心口:"水里有东西在唱《哭嫁歌》。"她腕间的青蛇缩成指节大小,钻进油灯底座不见了。
刘易阳发现油灯底座刻着刘氏标记。当他用牛皮本接住滴落的灯油,泛黄的纸页突然显现出父亲的手记:"丙寅年七月十五,见青铜人俑泣血,方知山神娶亲实为…"后面的字迹被血污遮盖,取而代之的是某首残缺的苗语童谣。
周怀明的冷笑从暗河对岸传来。他手中的青铜罗盘竟开始渗血,天池中的青蛇痛苦地扭曲着:"当年你父亲就是不肯交出《虫谷风水志》,才害得整个考古队…"话未说完,暗河里突然浮起无数泡胀的尸体,这些浮尸都穿着八十年代的中山装,腰间铜牌刻着"江西考古所"编号。
"小心尸阵!"陈彦将铜钱镖按进人俑的眼窝。当第七枚铜钱入孔的刹那,九尊人俑突然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眶齐刷刷望向暗河某处。刘易阳顺着视线望去,看见河底沉着口描金漆棺,棺盖缝隙里伸出只戴银镯的手,与灵儿腕间的苗银镯子一模一样。
暗河水突然沸腾。浮尸们手挽手组成人桥,周怀明踏着尸群走来,每走一步就有具浮尸爆成血雾。灵儿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漆棺:"阿姐,该醒来了!"血珠没入水面的瞬间,漆棺中传出银饰碰撞的脆响,整条暗河开始逆流。
陈彦趁机扑向周怀明。两枚铜钱镖穿透尸雾,却在触及罗盘前被青蛇咬住。刘易阳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提示,抓起人俑手中的鮫人油灯砸向漆棺。灯油遇水即燃,幽蓝火焰中,棺中坐起个戴银冠的少女,她手中握着的正是牛皮本缺失的那页,被炼成尸油的《虫谷风水志》。
"原来山神娶亲要的不是新娘…"刘易阳读着血字记录,浑身发冷,"而是用至亲骨血炼制的长生烛。"他猛地抬头看向灵儿,少女正将银簪刺进姐姐的眉心,簪头涌出的不是脑浆而是朱砂。
周怀明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他左眼的乾隆通宝脱落,露出黑洞洞的眼窝,无数黑蛾从眼眶中涌出。陈彦扯下尸毒凝成的傩戏面具按在脸上,竟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相:"该结束了!"面具与罗盘相撞的刹那,暗河底部的青铜门轰然开启,门内传出三十年前的熟悉声音:“易阳,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