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锅倾覆的轰鸣在穹顶下回荡,暗红色液体如瀑布般泼洒而下。奚山拽着姜晚扑向最近的陶俑,滚烫的浆液擦着后颈掠过,在青石地面烙出蜂窝状的焦痕。池水蒸腾起腥甜的白雾,九尊狐面陶俑在蒸汽中竟缓缓转动脖颈,银镯与石质关节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闭气!”
姜晚的绸伞"唰"地展开,伞面符文遇水显形,在雾气中结成淡金色的光幕。奚山捂住口鼻的瞬间,看见池底那具戴青玉扳指的尸体正在溶解——周昌海的面皮像融化的蜡油般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骼,空洞的眼窝里钻出条三寸长的血线虫。
"是虫蜕。"姜晚的银刀扎穿扑来的血线虫,“周昌海三个月前就死了。”
雾气突然被劲风撕开。穿藏青长衫的男人站在池畔石阶上,右手握着柄黄铜烟杆,火星在翡翠烟嘴上明明灭灭。他左手的青玉扳指与周昌海那枚如出一辙,只是内侧多了圈银丝掐成的八卦纹。
"周昌明。"奚山攥紧桃木剑。这是周家现任当家,十年前因私贩文物被逐出宗祠,却在老城改建时承包了七成的地基工程。
周昌明吐出口烟圈,烟雾在半空凝成狐狸形状:"奚老板好眼力,连我大哥做的皮囊都认得出来。"他鞋尖踢了踢池边的防水油布包,那本《周氏茶经补遗》正摊开在"活人茶"的配方页。
姜晚的银镯突然发出蜂鸣。她盯着周昌明烟杆上悬挂的玉铃铛,那是从守陵蜥尾部取下的物件:“三十年前改建排水系统,你在老城地下埋了镇物?”
"何止是镇物。"周昌明用烟杆敲了敲陶俑,"姜小姐应该认得这些姑娘。"随着他的动作,九尊陶俑的面部石壳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干枯的人脸——正是照片里那五个戴银镯的少女,以及四个眉眼相似的年轻女子。
最右侧的陶俑面部保存最完整,朱砂痣在左耳垂凝成血痂。姜晚的绸伞剧烈震颤,伞骨间的铜铃无风自响,在雾气中荡开圈圈涟漪。
"令堂的魂魄泡在池底三十年,就等着今日酉时三刻。"周昌明的烟杆指向穹顶,倒悬铁锅的孔洞中垂下无数红绳,每根都系着枚刻生辰的桃木牌,“三百活人生辰为柴,九缕至阴魂魄为引,这才是真正的活人茶。”
奚山忽然注意到池水正在变色。原本暗红的浆液逐渐澄清,浮现出老城错落的屋脊倒影,护城河在倒影中变成条扭动的黑蟒。这是《天工开物》里记载的"地脉显形",唯有三脉交汇处的至阴时刻才会显现。
"你改了三脉走向。"奚山举起铜尺。尺面朱砂脉络与池中地脉倒影重合,三条主脉的交叉点正在茶厂地下,“借暴雨涨潮掩盖地气紊乱,其实是要把整座城炼成茶引。”
周昌明抚掌大笑:"不愧是归山堂传人!"他忽然甩动烟杆,翡翠烟嘴射出道绿光击碎最近的陶俑。干尸的胸腔里涌出黑压压的虫群,在空中聚成张模糊的人脸,直奔姜晚而去。
绸伞旋转着截住虫群,银刀划破指尖在伞面画出符咒。鲜血触及符文瞬间,光幕暴涨将虫群灼成灰烬。姜晚的银镯符文流转如活物:“周家用厌胜术篡改地脉,就不怕遭分水尺反噬?”
"分水尺?"周昌明踢了踢池边的铜尺,"你以为明朝钦天监为什么把它埋在这里?"他突然掀开长衫下摆,小腿上布满鳞片状的瘢痕,正中央嵌着块与铜尺材质相同的金属片。
奚山猛然想起《周氏茶经补遗》里的记载。真正的分水尺需要活人养器,以血脉为引才能调动地脉——周昌明竟将最后一块残片植入了自己身体。
池水突然沸腾。倒悬铁锅同时震颤,红绳系着的桃木牌接连爆裂,木屑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九尊陶俑彻底碎裂,干尸的眼窝里亮起绿莹莹的鬼火,挂着银镯的腕骨自动拼接,在地面爬行时拖出粘稠的血痕。
姜晚的绸伞突然脱手悬空,伞骨间垂下十二道金线插入池水。她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银镯上,符文离体化作锁链缠住最近的干尸:“我拖着这些傀尸,你去毁掉养器人的血脉!”
奚山贴着池壁疾奔,桃木剑劈开迎面扑来的血线虫。铜尺在掌心发烫,指引他绕到周昌明背后的石柱。柱身刻满镇水符文,中央凹陷处正好与铜尺形状吻合。
"没用的。"周昌明的烟杆架住桃木剑,"三十年前姜家人试过…"他的话戛然而止。奚山的剑尖突然调转方向,挑飞了烟杆上的玉铃铛。铃铛坠入池水的刹那,所有干尸同时发出尖啸,抱着头颅在地上打滚。
姜晚趁机甩出银刀。刀身穿过幽蓝火焰,精准扎进周昌明小腿的金属片。腥臭的黑血喷涌而出,分水尺残片遇血即溶,池中地脉倒影开始扭曲崩解。
穹顶开始塌陷。铁锅接二连三坠落,周昌明在狂笑声中坠入沸腾的池水。奚山冲向姜晚时,看见最后那具带着朱砂痣的陶俑突然抬手,将姜晚推向了暗河支流的方向。
"母亲…"姜晚的惊呼消散在水声中。
暗流裹挟着两人冲进地下河道,背后传来建筑物坍塌的闷响。奚山在颠簸中抓住根浮木,怀里的铜尺发出微弱红光,照亮前方若隐若现的台阶——是刻着生肖图案的石阶,此刻所有生肖都变成了盘曲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