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裹着青苔腥气拍打石阶,生肖蛇的眼睛在铜尺红光里泛着琥珀色。奚山的指尖擦过石阶凹槽,黏腻的触感带着尸油特有的酸腐——这是用守陵人尸骨烧制的镇石,通常只在王侯地宫的生门处才会铺设。
"十二生肖化蛇局。"姜晚拧着旗袍下摆的水渍,银镯在黑暗里映出冷光,“周家把山神庙改成了蛇王庙。”
石阶尽头的拱门挂着半截残匾,"常仙府"三个字被刀斧砍得支离破碎。门楣雕刻的缠枝莲纹里藏着细小的蛇鳞纹路,每条莲茎末端都雕着张开的蛇口。奚山用铜尺挑开蛛网,尺面朱砂纹突然开始逆流,指向东北角的承尘梁。
姜晚按住欲上前的奚山:“梁上缠的是蛇蜕。”
三条碗口粗的蛇蜕呈螺旋状捆住房梁,蜕皮内部沾着层胶质黏液,在幽光下泛出七彩光晕。最粗的那条蛇蜕头部鼓着肉冠,蜕皮间隙能看到细密的牙印——分明是活物啃噬形成的破口。
"蛇王褪鳞,见者…"姜晚的警示被破风声打断。
承尘梁上的蛇蜕突然绷直,末端弹射出数十枚骨钉。奚山拽着姜晚扑向香案,骨钉擦着耳际钉入砖墙,溅起的碎屑在铜尺表面烫出白烟。供桌轰然倒塌的瞬间,露出底部暗藏的青铜转盘,盘面刻着九条首尾相衔的环状蛇。
“九连环蛇锁。“奚山用铜尺丈量转盘尺寸,”《鲁班书》里记过这种机关,要按蛇蜕次数转动…”
话音未落,姜晚突然将银镯按在转盘中央。镯身符文与蛇纹严丝合缝,九条青铜蛇应声分离,露出底下黑沉沉的洞口。浓烈的檀香味涌出,混着某种爬行动物特有的腥臊气。
洞内石壁上布满抓痕,每隔五步就嵌着盏蛇形油灯。灯油早已凝固成琥珀状,灯芯竟是蜷缩的干瘪壁虎。奚山用铜尺挑起灯芯,壁虎尾巴突然窜出幽蓝火苗,映出两侧壁画上诡异的场景——
穿长衫的男人跪在蛇头人身的石像前,双手捧着青玉扳指。身后九名戴银镯的少女被红绳绑成串,最末位的少女耳垂朱砂痣鲜艳欲滴。第二幅画中,少女们浸泡在八角铜锅里,锅底三脉交汇处涌出黑水,水中浮沉着无数蛇婴。
"是活人茶真正的炼制图。"姜晚的银刀划过壁画,“周家先祖用九阴女祭蛇王,求的是…”
石室突然震颤起来。壁画中的蛇婴集体转向,黑漆漆的眼窝里渗出黏液。奚山拽着姜晚后退三步,发现根本不是壁画在动——整面墙都是半透明的蛇卵,那些"颜料"竟是未孵化的蛇胎在羊水里游动。
"退出去!"姜晚甩出绸伞,伞面撑开的瞬间,最近的蛇卵应声爆裂。墨绿色汁液喷溅在伞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无数细如发丝的小蛇从破口钻出,落地即膨胀成手腕粗的赤链蛇。
铜尺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奚山劈开扑来的蛇群,发现尺面朱砂纹路正与蛇群游动轨迹重合。他猛然将铜尺插入地面裂缝,尺身没入三寸时,赤链蛇突然调头游向石室深处。
"地脉改道了。"奚山盯着铜尺震颤的幅度,“有人在用更高阶的厌胜术。”
蛇群退散处露出扇雕花石门,门环是两条交尾的青铜蛇。姜晚的银镯刚触到蛇眼,门内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八个戴傩面的黑衣人抬着顶猩红轿子缓步而出,轿帘上绣着九头蛇图腾,轿杠末端挂着串带血的银镯。
"周家二叔。"姜晚的绸伞横在身前,“当年就是他主持的镇水礼。”
轿帘无风自起。枯瘦如柴的老者歪在貂绒垫上,右手把玩着枚青玉扳指,左手握着杆鎏金烟枪。他的面部布满蛇鳞状瘢痕,嘴唇裂成三瓣,舌尖分叉处沾着黑紫色毒液。
"姜丫头长大了。"周家二叔的烟枪敲了敲轿杠,"比你娘多颗痣。"他忽然吐出团紫烟,烟雾里浮现出炼茶窟坍塌的场景。奚山看到自己的倒影在烟雾中扭曲变形,后颈渐渐生出细密蛇鳞。
姜晚的银刀劈散烟雾:“你们在铜尺上做了手脚。”
"归山堂分水尺,本就是我周家祖传之物。"老者撩开衣摆,小腿上嵌着三枚与铜尺同源的金属片,“三十年前姜家女人偷走主尺,害得老夫只能用残片养器…”
奚山突然掷出桃木剑。剑身穿过烟雾幻象钉在轿帘上,轿内顿时响起婴儿啼哭。八个抬轿人齐声嘶吼,傩面炸裂露出布满蛇鳞的脸,脖颈处鼓起蠕动的肉瘤。
"是蛇伥!"姜晚甩出绸伞挡住扑来的伥鬼,“被蛇王咬过的人傀。”
最前面的蛇伥突然张口,喉咙里射出沾满粘液的铜钱镖。奚山用铜尺格挡,发现镖面刻着"洪武通宝"——这是下葬时压在舌底的镇尸钱。铜尺与铜钱相撞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
"他们要引地煞!"姜晚拽着奚山跃上石龛。地面塌陷处涌出黑水,水中浮沉着上百具戴银镯的尸骨。每具尸骸的天灵盖都钉着桃木钉,钉尾系着褪色的红绳。
周家二叔的笑声在水面回荡:“这才是真正的镇水童女。”
黑水突然翻涌如沸。尸骸们挣扎着爬上岸,银镯碰撞声与蛇类吐信声混成诡异的韵律。姜晚割破手腕将血抹在银镯上,符文离体结成光网暂时拦住尸群,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奚山摸到石龛背后的凹槽。槽内积着层蛇蜕粉末,指尖沾取少许搓捻,粉末竟发出类似骨灰的涩感。他猛然想起《天工开物》的记载——蛇王庙的续命香需用百蛇灰混合镇水尸粉。
“进石龛!”
铜尺插入凹槽的瞬间,整座石龛翻转露出暗道。两人跌入潮湿的甬道时,听见上方传来周家二叔的怒喝:“抓住他们!蛇王要活的!”
暗道石壁长满肉瘤状的菌类,踩上去会渗出猩红汁液。姜晚的银镯光芒渐弱,却照见前方石缝里卡着个油纸包。展开是张泛黄的信笺,字迹清秀中带着颤抖:
「见字如晤。若有人寻到此处,请将银镯置于蛇王像左眼。周家要炼千蛇引,地脉改道处埋着…」
信纸后半截被撕去,边缘残留着齿痕。姜晚摩挲着纸面水渍:“是我娘的字迹。”
前方传来潺潺水声。暗道尽头是座倒置的圆形祭坛,九根蛇纹柱撑起穹顶,中央悬着口水晶棺。棺内少女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耳垂朱砂痣红得刺眼,腕间银镯刻满与姜晚相同的符文。
"是生桩。"奚山按住欲上前的姜晚,“活人入棺镇八方,这是逆改地脉的禁术。”
水晶棺突然泛起涟漪。少女的睫毛颤动如蝶翼,银镯符文开始逆时针流转。姜晚突然捂住心口,自己的银镯不受控制地飞向棺椁,在水晶表面撞出蛛网状裂痕。
"她要把地脉核心渡给你!"奚山用铜尺卡住棺盖裂缝,“这是移花接木的…”
祭坛突然剧烈摇晃。蛇纹柱相继崩塌,水晶棺在轰鸣声中沉入地缝。姜晚接住坠落的银镯,发现内侧多了行小篆:「戌时三刻,蛇王睁眼。」
暗河奔涌声自地底传来,混着周家二叔嘶哑的咆哮。奚山拽着姜晚跳进暗河支流,湍急的水流中浮现出无数蛇形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闪烁着青玉扳指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