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崩塌的轰鸣声中,奚山的后背重重撞在湿滑的岩壁上。姜晚被他护在身前,银镯与岩壁摩擦迸溅出细碎火花,在幽暗的溶洞里划出蜿蜒的流光。浑浊的水流从头顶裂缝倾泻而下,裹挟着碎石在他们脚边汇成漩涡。
“抓稳!”
奚山扯着姜晚跃向凸起的石台,下方三米处的地下河突然翻起白浪。原本平静的水面浮现出无数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漂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那些镇水龛里破碎的陶罐残片。
姜晚的银刀扎进岩缝稳住身形:“水位在上涨,周家改过的河道要反噬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暗河两岸的蜂窝状孔洞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奚山摸到腰间的防水袋,里面装着从白骨手中夺下的铜尺。尺面刻着的"分水"二字沾了水汽,竟隐隐显出朱砂色的细脉,如同人体血管般在铜锈下搏动。
"往上游走。"姜晚指向水流湍急处,“活水源头必有出路。”
他们贴着岩壁挪动,手电筒光束扫过水面时,照见条两指宽的血线虫正盘踞在浮木上。那虫子通体赤红,头部裂开三瓣口器,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利齿。奚山想起陈六指被虫群吞噬的惨状,胃部泛起酸水。
前方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
五具尸体倒挂在钟乳石柱间,腐坏的绸衣下露出青灰色的皮肤。最外侧那具尸体的手腕上戴着青玉镯,镯身刻着周家族徽——正是三天前失踪的茶厂会计周明德。
"别碰铁链!"姜晚的银刀截住奚山探出的手,“这是引魂索。”
话音未落,周明德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青玉镯"咔嗒"裂成两半,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从断裂处涌出,落地即化作血水渗入岩缝。其余四具尸体相继炸裂,腐肉间缠绕着头发般的红丝,仔细看竟是缩小版的血线虫。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
奚山被浪头拍得撞上石壁,后腰的铜尺硌得生疼。混乱中抓住段浮木,却摸到木头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癸亥年七月十五"——正是三十年前老城发大水的日子。
“抓紧我!”
姜晚的声音混在波涛声里传来。她不知何时攀上了岩壁凸起处,绸伞展开悬在头顶,伞骨间垂落的铜铃叮当作响。奇异的是,汹涌的河水在接近绸伞范围时,竟如同撞上无形屏障般四散分流。
奚山借着浮力跃上石台,发现姜晚的银镯正在高频颤动。那些篆刻在镯身的符文脱离金属表面,化作淡青色光纹没入岩壁。原本渗出红水的孔洞逐渐闭合,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
"这是镇水符?"奚山注意到符文走向与铜尺上的朱砂脉路相似。
姜晚的指尖抚过岩壁:“我祖母刻的。”
暗河在此处折向北面,水流平缓处露出半截石碑。碑文被水蚀得模糊不清,唯有"活人茶"三个字还残留着朱砂痕迹。奚山用袖口擦去碑面青苔,突然摸到几道新鲜的刻痕——是周昌海的青玉扳指留下的划痕。
"他们在这里分过赃。"姜晚用银刀挑开碑底淤泥,露出个防水油布包。里面裹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纸页间夹着朵风干的茶花,花瓣上沾着黑褐色污渍。
笔记扉页写着"周氏茶经补遗",落款日期是民国三十七年。奚山翻到中间某页,泛黄的纸面上画着口八角铜锅,锅底绘着三脉交汇的图案,旁边注释写着:辰时取地气,午时采阳精,酉时收阴魄,三火烹茶可通幽冥。
姜晚突然按住书页:“看这个。”
茶经最后夹着张黑白照片。穿长衫的男人站在茶厂门口,身后跟着五个戴银镯的少女。虽然像素模糊,仍能辨认出男人左手戴着青玉扳指,而最右侧的少女耳垂有颗朱砂痣。
"这是我母亲。"姜晚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她被选为镇水童女那年,刚满十六岁。”
暗河深处传来铃铛声。
那声音与守陵蜥尾部的玉铃铛相似,却夹杂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奚山感觉手中的铜尺突然发烫,尺面朱砂脉路如同获得生命般游动起来,最终指向某个方位。
"跟着地脉走。"姜晚收起绸伞,“周家要在今日酉时重启活人茶。”
他们顺着铜尺指引的方向前行,岩壁逐渐变成暗红色,像是被血液浸透后又风干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茶香,混合着腐肉特有的甜腥气。转过弯道的瞬间,奚山的手电筒光束照见了匪夷所思的景象——
地下河道在此处豁然开阔,三十米高的穹顶上倒悬着数百口铁锅。每口锅底都凿着蜂窝状的孔洞,暗红色液体顺着铁链滴落,在下方水池里积成粘稠的浆液。水池边缘立着九尊陶俑,全是戴银镯的少女模样,面部却被捏成狐狸的五官。
"是炼茶窟。"姜晚的银刀在掌心转出寒光,“用镇水童女的魂魄做茶引。”
奚山正要开口,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机括转动的声响。倒悬的铁锅齐齐翻转,滚烫的液体暴雨般倾泻而下。他在翻滚躲避时瞥见池底沉着具尸体,那人的左手无名指上,青玉扳指正泛着幽幽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