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江水漫过林冬至的脚踝,对岸坟地的抓挠声混着江水翻涌的闷响。沈青梧撑着铜钱剑起身,藏青棉袍下摆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晕开梅花印。
"那不是你爹。"她扯断铜铃耳坠抛向江面,"听声辨位,活人喘气带水音。"铜铃沉入水底的瞬间,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江底七具青铜棺正在缓缓上浮,锁链绞着具腐尸,尸身穿着父亲常穿的灰布棉袄。
林冬至刚要涉水,沈青梧突然拽住他后领:"仔细看那具尸首!"腐尸被暗流冲得翻了个面,后颈处趴着团白毛,细看竟是只缺耳黄皮子在啃食腐肉。那畜生冲他们作了个揖,爪子突然扯开尸体的腹腔,里面塞满泡发的糯米。
"替身术。"沈青梧摸出犀角粉洒在江面,"你爹用活人桩挡了灾,真身应该困在黄仙冢。"粉末遇水即燃,幽蓝火焰顺着锁链烧向青铜棺。江底突然传来婴儿啼哭,七具棺材同时震颤,惊起岸边枯树上栖息的寒鸦。
林冬至的翡翠镯子突然发烫,狐瞳映出深山里的画面:黄皮子们抬着的红轿停在乱葬岗,轿帘被阴风掀起,戏服女尸怀抱着个襁褓——正是他从黄仙庙带出来的那具婴尸。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林冬至攥紧父亲留下的铜盒,锁眼处的血痂突然脱落。沈青梧按住他手腕:“现在去就是送死!七星借命阵已成,胡三太爷要借你的身还魂…”
对岸突然传来唢呐声,八个纸扎人抬着红轿涉水而来。江水浸透他们的彩纸身躯,露出竹篾骨架里蜷缩的童尸。最前头的纸人突然裂开嘴角,掉出半截泡烂的红绳。
沈青梧甩出三枚镇魂钉:"闭气!"钉尖刺入纸人额头的瞬间,整支迎亲队突然化作血水。林冬至的狐瞳却看见更骇人的景象——血水里浮出七个泡发的陶罐,每个都贴着带生辰八字的黄符。
"戊寅年七月十五…"沈青梧盯着被冲上岸的陶罐,突然扯开林冬至的衬衫。锁骨下的红痣渗出黑血,在月光下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当年你爹用七个童男女的命替你续了二十年阳寿,今夜子时就是最后期限。”
深山传来三声梆子响,江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黄皮子。它们叠成肉桥直通对岸,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沈青梧往林冬至手心拍了道血符:“跟紧我的铜铃声,半步都不能错。”
踩上黄皮子肉桥的瞬间,林冬至听见脚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沈青梧的铜钱剑劈开浓雾,剑身映出两侧景象——每只黄皮子眼里都嵌着枚铜钱,钱眼处蠕动着米粒大的白蛆。
"别看!"沈青梧捂住他眼睛,"这些是守桥的阴童子。"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林冬至后颈发烫,狐瞳不受控制地穿透她的指缝:雾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黄仙庙,父亲跪在供桌前,七个婴儿的哭声被雷雨声吞没…
肉桥尽头是座青石牌坊,匾额上"黄仙冢"三个字淌着黑血。穿过牌坊的刹那,林冬至的翡翠镯子突然炸裂,碎玉划破他虎口的红痣。血珠滴在石板上,竟烧出个焦黑的八卦印。
"果然在这里。"沈青梧抹了把石壁上的青苔,露出萨满祭司的彩绘:戴着鹿角面具的祭司正在剜心,供桌上的婴儿后颈都有梅花状红痣。壁画右下角蜷缩着个男人,手里攥着半块犀角——正是林冬至父亲的模样。
坟地中央的土坑里,黄皮子们正在啃咬棺材板。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看清棺材里伸出的枯手上戴着父亲的银戒指。他刚要冲过去,后颈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掐住。
"冬子…"沙哑的呼唤混着腐臭气息喷在耳后。沈青梧的铜钱剑擦着他脸颊刺向后方,剑尖挑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布满缝合线,眼窝里塞着两团白毛。
"周瘸子!"林冬至认出土匪头子特有的刀疤。这个本该被太岁吞噬的人,此刻正咧着豁牙的嘴怪笑:"三爷等着喝你的改口茶呢。"他撕开衣襟,胸腔里塞满泡着朱砂的糯米。
沈青梧甩出墨斗线缠住周瘸子的脖子:"七星阵的阵眼在哪?"线绳突然绷紧,周瘸子的脑袋像熟透的瓜似的滚落在地。无头尸身却仍在动作,枯爪抓向林冬至的心口。
"东北艮位!"沈青梧拽着林冬至扑向墓碑群。周瘸子的尸身撞在棺材上,糯米洒在棺材板发出滋滋响声。林广福的棺材突然炸开,腐尸直挺挺坐起,后颈趴着三只缺耳黄皮子。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渗血,看清腐尸天灵盖钉着七根银针——正是当年萨满续命的手法。沈青梧往他嘴里塞了颗腥苦的药丸:“你爹的魂被钉在尸身里,破阵才能让他解脱。”
黄皮子们突然齐声尖叫,红轿冲破浓雾停在坟前。戏服女尸抱着婴尸下轿,水袖拂过之处,土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鬼手。沈青梧割破指尖在铜钱剑上画符:“我拖住它们,你去破七星灯!”
林冬至冲向墓碑群时,听见身后传来皮肉撕裂的声响。狐瞳映出沈青梧被鬼手缠住的画面,藏青棉袍渗出的血染红了脚下的冻土。他攥紧父亲留下的铜盒,锁眼突然自动弹开——里面是把刻满符咒的青铜钥匙。
墓碑后的山洞里,七盏青铜灯按北斗方位排列。每盏灯芯都泡在血油里,灯座刻着不同生辰。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灯油中浮着婴儿的面容——正是那七个替命童子的模样。
最末位的摇光灯突然爆出绿火,映出父亲临终前的画面:林广福将铜盒塞进炕洞,那只白毛黄皮子从窗缝钻进来,咬破他的手指在黄表纸上按手印…
"冬子,快走!"幻象中的父亲突然转头嘶吼。林冬至猛地惊醒,发现青铜钥匙正在融化,符咒纹路渗进他的掌纹。七盏灯同时震颤,灯油里的婴灵伸出手抓向他的脚踝。
洞外传来沈青梧的厉喝:"用你的血浇灭天枢灯!"林冬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为首的天枢灯应声而灭。其他六盏灯的火苗突然暴涨,在洞顶投出巨大的黄皮子阴影。
"不够!要七窍血!"沈青梧的声音渐弱,似乎受了重伤。林冬至扯下衬衫纽扣,用尖锐处划破眉心、耳垂、手肘…七处伤口涌出的血珠精准落入灯盏,火苗发出凄厉的尖叫。
最后一盏摇光灯熄灭时,整座山洞剧烈摇晃。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清岩壁上的暗门,门缝里渗出熟悉的腥甜味儿——是沈青梧常年携带的药香。
暗门后的石室里,七具青铜棺悬在半空,棺身缠着浸血锁链。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个等身泥偶,模样与林冬至别无二致。泥偶心口插着把银刀,刀柄刻着胡三太爷的族徽。
"这才是真正的阵眼。"沈青梧扶着渗血的肩膀出现,藏青棉袍撕开道尺长的口子,“你爹偷了胡三太爷的泥塑金身,用你的生辰八字做了替身偶。”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抱着襁褓冲进山洞,将泥偶塞进青铜棺。萨满祭司用银刀划破婴儿后背,血珠滴在棺盖形成符咒…
沈青梧的铜钱剑突然脱手钉在供桌上:"快毁掉泥偶!"林冬至冲向供桌的瞬间,七具青铜棺同时开启。腐尸们探出身子,腐烂的指尖距离他后颈只剩半寸。
泥偶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林冬至的狐瞳。银刀自动飞出,直刺他心口。翡翠镯子的碎片突然腾空,在林冬至身前结成八卦阵。沈青梧甩出墨斗线缠住银刀,线绳却寸寸崩断。
"用犀角!"她喷出口血雾。林冬至摸出半块犀角刺向泥偶,刃口却停在心口半寸——泥偶的脸突然变成父亲的模样,眼角淌下两行血泪。
洞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悬棺锁链齐齐断裂。林冬至在气浪中扑向泥偶,犀角刺入心口的瞬间,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叹息:“冬子,爹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