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七星灯

江水漫过林冬至的耳蜗，狐瞳在幽暗中映出青铜灯芯里的指骨。他攥着犀角往水底潜，右肩的狐瞳印记突然灼痛起来——七盏青铜灯同时亮起幽绿火光，拴着红木棺的铁链开始剧烈震颤。
"要起煞！"老吴头在船上嘶吼，铁皮船被暗流推得左摇右晃。林冬至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指尖触到棺盖的瞬间，铁链上突然浮出密密麻麻的铜钱纹。最中间那盏刻着"林广福"的青铜灯突然炸裂，灯油裹着血水喷溅在他脸上。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到幻象：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抱着襁褓中的他跪在江边，祖父林凤山将枚翡翠扳指塞进婴儿襁褓。八名穿蓑衣的汉子抬着红木棺材沉入江底，每根铁链都拴着个哭嚎的婴儿。
水底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林冬至被暗流卷着撞上棺盖。犀角划破掌心，血水染红的瞬间，他看清棺盖上刻着萨满镇魂咒——与沈青梧心口那个一模一样。
"开棺需血亲…"林冬至突然想起沈青梧昏迷前的叮嘱，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咒文中心。青铜锁链应声断裂，棺盖被水流冲开的刹那，他看见父亲穿着入殓时的藏蓝寿衣躺在里面，双手交叠处放着半块犀角。
狐瞳突然刺痛，林冬至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父亲的眼皮诡异地颤动，寿衣下摆渗出黑水，十指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更可怕的是，那些拴着铁链的青铜灯正在往棺材聚拢，灯芯里的指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快上来！"老吴头往水里扔了捆朱砂绳。林冬至抓住绳子的瞬间，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脚踝。低头看见父亲青灰色的手穿透棺木，五根发黑的指甲已经嵌进他小腿。
铜铃声从水面传来，沈青梧苍白的面孔在船头一晃而过。林冬至摸出怀里的半块犀角，狠狠扎向尸手。江水突然沸腾般翻涌，红木棺材里腾起丈高黑雾，雾中隐约可见穿嫁衣的女人身影。
"接住！"沈青梧的铜钱剑破水而入。林冬至反手握住剑柄的刹那，狐瞳印记突然爆出金光。黑雾中的嫁衣煞尸发出厉啸，铜钱剑刺入棺中尸身的瞬间，林冬至看见父亲胸口有个碗口大的血洞——正与沈青梧的伤口位置重合。
铁皮船突然被浪头掀翻，林冬至拖着昏迷的沈青梧浮出水面时，发现老吴头正趴在翻覆的船底咳嗽。江面漂满纸钱，远处传来唢呐声，一顶红轿子顺着水流往这边漂来。
"是阴人娶亲…"老吴头哆嗦着摸出酒壶灌了一口，“快上岸！”
三人刚爬上江滩，红轿子突然在江心打转。轿帘被阴风掀起时，林冬至的狐瞳看见里面坐着个盖红盖头的女人，双手交叠处放着盏青铜灯——正是江底缺失的天枢灯。
沈青梧突然剧烈咳嗽，藏青袍子前襟渗出血迹。她扯开领口，露出心口溃烂的镇魂咒："煞气入心了，得去狐仙洞找…"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掌心的铜钱剑穗完全化作灰烬。
林冬至背起沈青梧往芦苇荡跑，老吴头一瘸一拐跟在后面。天色阴沉得像是扣了口铁锅，远处传来黄皮子此起彼伏的尖啸。当他们穿过最后一片芦苇时，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狐仙洞前的乱葬岗上，上百只黄皮子正围着口棺材作揖。
"是灰九爷的出殡棺。"老吴头脸色煞白，“它们要借尸还魂。”
棺材盖突然炸开，窜出只白毛黄皮子，额间有撮血红杂毛。林冬至的狐瞳看到它爪子上拴着青铜铃铛，正是沈青梧之前塞给他的那个。畜生冲他作了个揖，转身跳进狐仙洞。
"跟着它！"沈青梧不知何时醒了，指尖死死掐着林冬至肩头的狐瞳印记，“洞里有镇魂香…”
狐仙洞阴风阵阵，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泛着腥臭。林冬至的狐瞳在黑暗中视物，看见洞顶倒挂着无数黄皮子尸首，每具尸体心口都钉着铜钱。走到岔路口时，白毛黄皮子突然人立而起，爪子指向左侧洞口。
沈青梧突然拽住林冬至：“右边。”
“可那畜生…”
"它在引我们去养尸地。"沈青梧摸出个瓷瓶，往岩壁上撒了撮香灰。灰烬突然聚成箭头指向右侧，隐约可见血迹斑斑的抓痕，“这是当年我爷爷留下的标记。”
右侧洞穴越走越窄，腐臭味浓得化不开。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到岩缝里嵌着具尸体，穿的确良衬衫的胸膛上别着水文站工牌——正是江底浮尸的装扮。当他举着犀角灯凑近时，尸体突然睁开眼，黑洞洞的眼眶里钻出条铁线虫。
"闭气！"沈青梧的铜钱剑斩断铁线虫，虫尸落地瞬间燃起绿火。火光映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镇魂咒，朱砂符咒下压着张泛黄的地契——正是狐仙洞的房契。
林冬至伸手去揭，地契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血字：林沈两家，血债血偿。沈青梧突然闷哼一声，后颈的乌鸦纹渗出黑血，羽毛纹路正在往皮肉里钻。
"还有半个时辰。"她盯着洞顶渗水的钟乳石，“找到阵眼前，千万别让我断气。”
最深处洞穴豁然开朗，九具石棺呈北斗七星排列。正中法坛上供着尊三头六臂的邪神像，神像脚下跪着具穿长衫的骷髅，右手缺了三根指骨——正是祖父林凤山的尸身。
白毛黄皮子蹲在神像头顶，爪子拍打着青铜铃铛。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剧痛，看见幻象中祖父正将婴儿塞进石棺，每具棺材都连着根青铜锁链，另一头拴在沈青梧心口的镇魂咒上。
"原来如此…"沈青梧突然冷笑，"七棺锁魂，你爷爷用我的命灯镇着林家的业障。"她扯开衣襟，溃烂的镇魂咒正在吸收石棺渗出的黑气，“打碎神像，快！”
林冬至抡起铜钱剑砸向神像，剑身却被黄皮子喷出的黑雾腐蚀。老吴头突然扑过来，酒壶里的雄黄酒泼向神像："冬子，接这个！"他扔来的布包里滚出半截犀角，正是江底找到的那块。
两块犀角拼合的瞬间，洞中突然响起梵唱。林冬至的狐瞳看到金光从犀角中迸射，神像表面开始龟裂。白毛黄皮子发出凄厉尖叫，化作团黑雾钻进了林凤山的尸骨。
"小心！"沈青梧的警告晚了一步。林凤山的骷髅突然暴起，枯骨手掌穿透老吴头胸膛。瘸腿船夫喷着血沫倒下，手里还攥着半张烧焦的地契。
林冬至的铜钱剑刺进骷髅眼眶，却被骨爪钳住手腕。千钧一发之际，沈青梧将整瓶朱砂泼向骷髅，腐骨遇砂即燃。火光中，林冬至看见祖父的颅骨里蜷着只白毛黄皮子，额间红毛格外刺眼。
"是你…"他猛然想起灵棚诈尸那夜，趴在父亲后颈的畜生。
黄皮子突然口吐人言："林家小子，该还你爹欠的香火了。"它爪尖弹出血珠，正中沈青梧心口的镇魂咒。七具石棺同时炸裂，黑雾中浮出七盏青铜灯，灯芯里的指骨正指向沈青梧。
"七星索命阵！"沈青梧突然拽过林冬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用犀角灯，照天灵！”
两块犀角拼成的古灯突然自燃，青光笼罩法坛的瞬间，林冬至看见七盏青铜灯组成北斗阵型。他福至心灵，铜钱剑挑着犀角灯砸向天枢位。地动山摇中，沈青梧心口的镇魂咒突然剥离，化作金线缠住林凤山的尸骨。
当最后一盏青铜灯熄灭时，洞顶开始坍塌。林冬至背着沈青梧往外冲，身后传来黄皮子不甘的嘶吼。钻出洞口的刹那，暴雨倾盆而下，他看见江面上浮着成千上万盏河灯，每盏灯芯都裹着截指骨。
"是祭河神的替身灯…"沈青梧气若游丝地指着下游，“真正的阵眼在…”
话未说完，对岸突然传来唢呐声。那顶红轿子不知何时漂到岸边，轿帘被阴风掀起，穿嫁衣的煞尸正冲他们招手。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看见轿中女子掀开盖头——赫然是沈青梧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