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至的虎口被地契边缘割出血,泛黄的纸页突然活过来似的缠住手腕。下坠骤然停止时,他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沈青梧的银簪扎进他肩窝三寸,鲜血顺着莲花纹滴在地契上。
"闭气!"沈青梧的铜钱剑划开虚空,阴风裹着腥臭扑面而来。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清他们正站在江滩的芦苇丛里,远处水文站的探照灯扫过水面,照出个佝偻人影在往江心撒纸钱。
沈青梧突然踉跄着栽进浅滩,藏青袍子被血浸得发黑。林冬至扶她时摸到后颈凸起的乌鸦纹,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你的伤…”
"去找老吴头。"沈青梧扯下腰间铜铃塞给他,铃铛内壁刻着三眼乌鸦,"带着这个去龙王庙,申时之前必须找到镇水棺。"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里混着冰碴子,“你爷爷的命灯是假的,真正的阵眼在…”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炸开丈高浪头。林冬至的狐瞳看到水底浮起口青铜棺材,棺盖上缠满铁链,每根锁链都拴着具泡胀的浮尸。最前面的尸体穿着八十年代的确良衬衫,胸前别着水文站的工牌。
"带她走!"老吴头的破锣嗓子从芦苇荡传来。这瘸腿船夫拖着条铁皮船,船头挂着盏气死风灯,灯罩上画满镇邪符咒。林冬至刚要搭手,突然看见老吴头后脖颈趴着只白毛黄皮子,眼珠子泛着绿光。
沈青梧的铜钱剑擦着林冬至耳畔飞过,将黄皮子钉在船帮上。畜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化作滩腥臭脓水。老吴头扑通跪在浅滩,对着沈青梧梆梆磕头:“沈姑娘饶命!它们拿我孙子要挟…”
"开船。"沈青梧翻进船舱,指尖在船板画出血符,“去龙王庙。”
柴油机突突声中,林冬至看见江心浮尸正在往铁皮船聚拢。沈青梧撕开他染血的衬衫,用银簪蘸血在狐瞳周围画符:“煞气入骨了,不想变成黄皮子就集中精神。”
船身突然倾斜,老吴头惊呼着转舵。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水底有团巨大的黑影正在上浮。那东西裹着水草浮出水面时,他差点呕出来——是具泡发的铜甲尸,腐烂的胸腔里塞满红绳系着的骷髅头。
"抱元守一!"沈青梧将犀角灯塞进他怀里。青铜灯座触到狐瞳印记的刹那,林冬至听见无数冤魂的哀嚎。铜甲尸突然张开黑洞洞的嘴,喷出团腥臭黑雾,雾里裹着密密麻麻的铁线虫。
老吴头抡起船桨拍散虫雾,胳膊瞬间被啃出白骨。沈青梧甩出朱砂绳缠住铜甲尸的脖子,绳结上的五帝钱突然绷直:“冬子,灯照天灵!”
林冬至举灯的手不住颤抖,狐瞳突然聚焦。铜甲尸的眉心嵌着枚铜钉,钉头刻着林家家徽。犀角灯光触及铜钉的瞬间,尸身轰然炸裂,腐肉溅在船板上滋滋作响。
"还有两刻钟。"沈青梧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拽过林冬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记住这个咒印,见到镇水棺就按上去。”
掌心触到团凸起的纹路,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到幻象:暴雨夜,十八岁的沈青梧跪在法坛前,老萨满用银针在她心口刺下镇魂咒。供桌上的犀角灯映着七盏本命灯,最边上那盏突然被阴风吹灭。
铁皮船撞上礁石的震动惊醒了他。残破的龙王庙矗立在悬崖边,飞檐上挂着的铜铃锈成了绿色。沈青梧的白玉镯突然断裂,她盯着庙门冷笑:“好重的怨气。”
推开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供桌上的龙王像被换成三头六臂的邪神,神像脚下摆着七盏犀角灯,灯油里泡着婴儿手指。
"戌时三刻生人,寅时枉死鬼。"沈青梧用铜钱剑挑起灯芯,火焰突然变成幽蓝色,"你爷爷真是造孽。"她突然剧烈咳嗽,藏青袍子的前襟完全被血浸透。
林冬至扶她坐在蒲团上,摸到满手粘稠。掀开袍子才看见她腰腹缠着的绷带早已溃烂,腐肉间隐约可见蠕动的铁线虫。沈青梧拍开他的手,往伤口撒了把香灰:“找棺。”
残破的幔帐后传来指甲刮石板的声音,林冬至的狐瞳看到地面有拖拽痕迹。顺着痕迹撬开青砖,地下室里赫然摆着口青铜棺,棺身缠着九道铁链,每道锁链都扣着翡翠扳指——与他怀里那枚正好凑成北斗七星。
"退后!"沈青梧的铜钱剑突然震颤,剑穗上的铃铛响得像哭丧。棺材盖自行掀开条缝,黑雾中伸出只长满尸斑的手,指尖滴落的液体在青砖上腐蚀出白烟。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看见幻象中的祖父正在往棺材里放婴儿尸体。那孩子胸口刻着林家家徽,手腕系着红绳铜钱。当棺盖合拢时,婴儿突然睁开眼,瞳孔是琥珀色的竖瞳。
"是活葬!"沈青梧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燃成火鸟,"你爷爷用至亲血脉养煞,这棺里…"她突然闷哼一声,后颈的乌鸦纹渗出血珠,羽毛正片片脱落。
黑雾里传出老迈的咳嗽声,林冬至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是祖父林凤山的声音。棺材盖轰然掀翻,腐臭的煞气扑面而来。沈青梧拽着他滚到供桌下,铜钱剑插进地板画出血符阵。
"冬子…"黑雾凝成个穿长衫的老者,右手缺了三根手指,"把扳指放回去。"林凤山的虚影指向棺材,北斗七星阵缺了天枢位,“咱们林家的债,该清了。”
沈青梧突然暴起,铜钱剑穿透虚影刺进棺材。棺内传出凄厉的婴儿啼哭,翡翠扳指组成的阵法突然收缩。林冬至怀里的扳指自动飞向天枢位,却在嵌入瞬间被黑雾弹开。
"小心!"沈青梧扑开林冬至,自己却被黑雾缠住脚踝。林凤山的虚影突然凝实,枯手掐住她喉咙:“沈家的丫头,三十年前你爷爷破我阵法,今天该还了。”
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灼痛,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摸到供桌上的犀角灯,灯油泼向虚影的刹那,听见沈青梧的喊声:“镇水棺在神像底下!”
铜钱剑斩断神像头颅的瞬间,地面塌陷出个黑洞。林冬至拽着沈青梧跳下去时,看见她后颈的乌鸦纹完全变成黑色,羽毛正在往血肉里钻。
地下水道里飘着腐臭味,沈青梧的白玉镯彻底粉碎。她用碎玉在墙上画出道血符:"往前二十三步,左转遇水则止。"说完突然栽进林冬至怀里,藏青袍子下的身体冷得像冰。
林冬至的狐瞳在黑暗中视物,看见水道尽头摆着口石棺。棺盖上刻着镇水咒,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水。当他按沈青梧教的咒印按上去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痛,棺盖上的咒文竟开始吸食他的血液。
"这才是真正的镇水棺。"沈青梧气若游丝,指尖在棺盖某处点了点,"开棺需要林家人的血…"她突然瞪大眼睛,林冬至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见林凤山的虚影正站在水道入口。
"好孙子。"林凤山举起残缺的右手,掌心托着个白灯笼,"把沈家丫头的心头血抹在棺上,咱们林家的债就…"话没说完,沈青梧的铜钱剑突然穿透他虚影,钉在石棺的镇水咒上。
林冬至趁机咬破手指,将血涂满咒文。石棺剧烈震颤,棺盖掀开的刹那,他看见里面躺着具穿嫁衣的女尸——赫然是沈青梧的脸。
"这是…"林冬至的狐瞳突然流出血泪,更多记忆涌进来:三十年前的雨夜,祖父带着人将少女塞进石棺;少女心口的镇魂咒亮起红光,整个江桥镇突然地动山摇…
沈青梧突然抓住他手腕,将铜钱剑刺进女尸心口:"现在信了?"女尸化作黑雾消散时,她锁骨处的乌鸦纹突然飞出,化作三眼乌鸦撞向林凤山的虚影。
水道开始坍塌,林冬至背着沈青梧往外跑。老吴头的铁皮船等在江边,船头的气死风灯已经熄灭。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乌云时,林冬至看见沈青梧后颈的乌鸦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血色咒印。
"去狐仙洞…"沈青梧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带血的犀角,"下一个阵眼在…"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掌心的铜钱剑穗突然断裂,五帝钱滚进江中。
林冬至攥紧犀角,狐瞳突然看到江底沉着口红木棺材。棺盖被铁链锁着,链子上拴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裹着截指骨——最中间那盏刻着父亲林广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