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修】娘亲

　　皇城的甬道还是那么长，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可她却在这里跑了无数次，来来回回，好像永远不知疲倦。
可是怎么能不知疲倦呢。
海棠已经败了。任西风吹落，独自在空中起舞。就像那个淡淡的女子，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化为烟尘，扰乱人心后，翩翩散去。
“吉贵妃已被哀家着宗人府销去了名字，以后你的娘亲便是郑贵妃。”
“这件事，就无须告诉你的父皇了。”
“瑾儿，你的娘亲是妖孽，必须得，唉，你先下去吧。以后若是没事，不用再来请安了。至于这幅画，你就拿去吧。”
妖孽？一个所谓的高人的一句话就足以颠覆娘亲的一生。
清扬见昭瑾怔怔地看着甬道，不由有些担心：“公主，怎么了？”
昭瑾摇了摇头，轻笑出声：“我们回去吧。”
皇奶奶心中顾及的是这大明江山，她不是不明白。可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必苦苦相逼。
   清扬满目担忧，却也只得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清扬。”昭瑾突然道。
清扬忙上前：“公主？”
“嫁给扈尔汉吧。”
   “公主……”
昭瑾却不给清扬说话的时间，转身认真道：“清扬，一个女人这辈子要做的选择有很多，其他的你或许可以不在意，可是这个选择意义重大。不要为了我放弃你一辈子的幸福，那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清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公主……”
“瑾儿！”
是常洛哥哥的声音。昭瑾连忙回身一望。
少年快步向自己走来，笑容一如既往。她刚想挽出一个笑，可转眼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常洛却是没有在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以为，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昭瑾落在常洛的怀中，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常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怎么了？难道是欢喜傻了？”
问，还是不问。昭瑾的心有些乱。
朱常洛觉察到不对劲，便轻轻松开了怀抱，看着她：“瑾儿，怎么了？”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问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
“皇长子殿下，太后娘娘让您赶快进去呢。”
是魏公公，或是……魏总管。
那魏总管见到昭瑾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昭瑾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防备：“他是？”
“他是前不久分到我宫里的太监。因为看他有些机灵，就带在了身边。”常洛一脸笑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问我这些小事。”
昭瑾却只当未闻，前不久？
“那，常洛哥哥，他大概是多久调到你身边的啊？”昭瑾故作天真。
那太监心中虽忐忑，但面上却是不显。这个丫头怎么会在这里？待会儿回去，一定得给……禀报，不能让她再和小主子见面了。
“他呀，大概就是十几天前调到我身边的。那日我在御花园不小心将母妃给我绣的香囊弄掉了，亏得他机灵，要不然就找不着了。”
“哦？原来是这样。”
十几天前？是常洛哥哥说谎？不，常洛哥哥不会说谎的。那么，魏公公的背后会是谁呢？
常洛见昭瑾失神，不由宠溺地轻捏了下她的鼻子：“瑾儿，你又走神。以前就老爱走神，怎么如今还没将这个毛病改掉？”
“皇长子殿下，太后问您怎么还不进去呢。”太后身边的赵公公小步跑到朱常洛的身旁，恭敬道。
“这……”朱常洛有些纳闷，按理皇奶奶应该知道他在与瑾儿寒暄，怎么这般着急让他进去？
可是昭瑾明白。作为妖孽的女儿，自是……昭瑾眼神暗了暗，但语气依旧：“常洛哥哥，想必是皇奶奶想你了，你快去吧。”
“这……”常洛有些迟疑，“可是瑾儿，我还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呢。”
“常洛哥哥，你若是想问我什么，有空来驿馆找我不就行了？”昭瑾笑道。
常洛想了想，认真道：“那好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昭瑾笑着点点头：“嗯。”
朱常洛见她点头，心中也踏实了些，却仍是依依不舍地离去。
昭瑾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离自己，越来越远。虽知这并不是分离，可她心上仍旧涌过难言的情绪。
    不是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常洛哥哥。
“公主？”清扬轻声唤道。
昭瑾收回自己的视线。她想，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默了默，昭瑾有些疑惑地开口：“清扬，那魏公公才只在常洛哥哥身边十几天，你如何知道那魏公公是常洛哥哥的随侍？”
清扬也是一脸的茫然：“奴婢动用了公主出宫前在宫里安排的所有人脉，可是仍旧没有音讯。直到，直到公主快要回京时，宫中突然来信，说魏公公是皇长子的亲随。”
昭瑾不由皱眉。快要回京时突然来报，他们难道就那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清扬，我们走吧，我有些累了。”半晌，昭瑾淡淡道。
“是。”
走在这些熟悉的路上，她的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酸涩。她想，她怎么就成为了一朝公主呢？食百姓之禄，享一人之福。
“清扬！”她突然唤道。
“公主？”
“我们去看看璇玑殿吧。”
清扬怔愣了片刻，低声道：“……是。”
璇玑殿还是和以前一样，冷清的令人心疼。
“把门推开吧。”
“是。”
清扬走上前，将璇玑殿的大门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被夕阳所照耀的松树。
那棵松树枝繁叶茂，十分挺拔，它的存在，意味着这里的曾经，意味着璇玑殿不可侵犯的尊严。
“还记得那一棵松树，是当年我们五人共同栽种的，就像我们之间的情谊，永远挺拔于厚土之上。记得当时天气很热，静姝嚷嚷着不干了，可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记得那时董先生就站在我的身旁，耐心地指导。那时的我们很笨，老是做不好，要么就是将土翻到自己的身上，要么就是将水倒在旁人身上。”
“是啊，”清扬笑着接口，“记得当时董先生满脸的无奈，最后干脆自己亲自动手了，结果静姝一不小心，将土全洒在了董先生的脸上。当时那些宫女太监都在笑，就连董先生自己也笑了起来，说自己难得吃了一口黄土饭，还问静姝要不要尝一口。”
“还有那些兰花。”昭瑾浅笑着继续，“静姝说她最喜欢兰花，我们就帮她栽种，不过若不是董先生指教，这些兰花怕早就活不成了。”
“是呀，不过现在看来，虽然没有我们的照顾，它们依旧很好。”清扬感慨。
昭瑾赞同地点点头：“我本以为，这里无人理睬，怕是早就变成了一片萧索。”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画轴上，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将手上的画轴打开。
“公主，她是谁啊？”清扬看着画像上沉静的女子，疑惑道。
  “她是我的娘亲。”昭瑾语气极淡，淡到不可捉摸，“也是唯一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