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浮躁,昭华轻抚手下绿绮古琴,氤氲琴声丝缕不绝,听得青岚情意婉转忘却浮世忧思,只听昭华浅吟道:“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云锦见昭华心绪低沉便不愿多言,可青岚却望着窗外桃花娇艳感慨万千,凝眉沉思道:“韶华转瞬逝,红颜可堪老。垂柳蝉鸣时未休,去年今夕待人回。去年蝉鸣是四殿下和暻儿公主的定情之时,可而今欲语泪先流,果真世间万事是无人能料的!”
青岚一语未尽,云锦不动声色地白了青岚一眼,青岚顿时知晓自己失言,昭华心境本就不佳,她如今这般言辞更是雪上加霜。正待此时,昭华掌盖绿绮,琴声戛然而止,云锦见状有心笑问道:“娘娘,皇上今日国事繁忙不过来用早膳,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昭华瞥望殿外绿柳扶风,缓缓起身却是凝眉不消,未过多时抿唇道:“青岚留在宫里预备午膳,云锦陪本宫出去走走罢,初夏风光正好,本宫无心辜负。”语罢,云锦上前扶住昭华双臂,青岚向昭华微微行礼便目送二人漫步出殿。
“娘娘为何将青岚留在宫里,这大好的时辰带她出来一起走走不是更好?”云锦见昭华愁眉深锁,不由得想起昭华提及青岚与耶律京之事,于是轻声问道:“娘娘是否担忧青岚会痴心错付?还是娘娘有意将青岚指给二殿下,却唯恐青岚会负了咱们?”即便是日夜相处的情分,也抵不过痴心一片的坚决,云锦不是有意怀疑青岚,只是心中实在对此事深知难解。
昭华淡望了云锦一眼,莲池中清荷渐欲盛放令昭华抿唇浅笑,她握住云锦的手力微重了几分,庆幸身边还有一个知心体己的云锦,她不回云锦所问,只是往朝乾宫方向步去,低喃道:“几日不曾去朝乾宫请安,去看看太上皇和太后是否安好。”
云锦默然跟随昭华脚步,不用看她也知晓,萧太后与耶律九暗中勾结日夜在耶律弘膳食中下药,那药毒性虽慢,可依着耶律弘现今的身体,想来也熬不过多少时日了!只是云锦心中不明,耶律弘如今已然将皇位让给耶律成,即便耶律九有意谋反,为何一心要将身为太上皇的耶律弘害死?
“臣妾见过父皇和母后,前几日得了风寒不曾过来请安,不知父皇身子可见好转?臣妾瞧着父皇的面色似是好看许多,有劳母后日夜照拂,臣妾深感惭愧。”昭华一入殿便向榻上的耶律弘和榻前照料的萧太后行礼,她双眸不愿与萧太后对视,只因萧太后行事卑鄙,恐污了自己双目。
耶律弘已经病入膏肓不能言声,听闻昭华请安仍是轻哼了两句,昭华随即起身落座,却见得萧太后放下手中药碗,抽出怀中丝绢为耶律弘拭了拭唇角,无奈叹道:“唉,哪有什么忧不忧劳?哀家照拂太上皇是应当应分之事,难为太上皇日夜服药,太上皇精神倒是好转可仍是做不起身下不了床,哀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昭华执起桑柔为自己端来的茶盏轻呷一口,随即挑眉向萧皇后颔首道:“臣妾方才见姜御医在殿外便言语了两句,姜御医说父皇这病是忧劳过度,这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有母后在父皇身边日夜照料,想来父皇好转也不过是早晚之事,母后不必过忧。”
“不错,姜御医此次算是尽了大力,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小医女也着实不错!也是你想得周到,给哀家宫里指了个医女侍奉,太上皇和哀家若是身子不爽便可直接传唤,不仅省了不少事,更让人心里安稳许多。”萧太后唇含笑意,方才忧扰之色一扫而空,索性榻上耶律弘深思迷离,若不然见她此刻行状定会气得直接坐起身来!
昭华派在朝乾宫里的医女并非是容儿,容儿与太多人有牵涉,放在萧太后眼皮子下反而不好,更何况萧太后对昭华送来的人定会心存怀疑,送一个浑然不知的人去她宫里才是上上之策!不过跟在姜御医身边的医女便实在是容儿,眼下宫中医女众多,只要不是日夜在朝乾宫守备,萧太后怎会对御医的一个徒弟心生疑虑?
不过容儿时而去永福宫回禀太上皇的境况,并非是昭华教使,似乎容儿比昭华更适宜宫斗暗争,监看敌情为主效力的事情,容儿心中清楚懂得。
昭华将手中茶盏置在案上,眼神似若无意看向萧皇后唇间浅笑,纤指轻挑示意云锦将一个香囊送去萧太后手中,随即莞尔道:“这安神香囊是臣妾特为父皇和母后缝制的,母后若想睡得安稳大可将这香囊置在枕下,不过让人安稳的最好办法,自然是要心中坦然无愧,若不然凭他什么神医妙方都是徒劳!”
昭华有意提点萧太后下药之事,萧太后自知此事瞒不过耶律成和昭华,只是她如今身为太后难免会倚仗自己的身份,她料想耶律成和昭华不敢对她如何,由是双眸微阖向昭华哂笑道:“皇后说的极是!不过如今位尊太后,已教哀家无所忧扰了!”
此时的云锦已然走向殿外,只为殿外有为萧太后去小厨房置备膳食的桑柔。云锦见桑柔手见玉盘颇重,连忙将一些膳食取来自己手中为桑柔分担,向桑柔轻笑道:“云锦见桑柔姑姑疲累却也乏味,不若跟姑姑说一个前几日看到的故事?”
桑柔明知云锦不会如此好心为自己分担,却也只能低眉笑道:“索性布膳也是乏味,云姑娘便讲讲罢!”
云锦听桑柔允可,由是唇角含笑道:“那故事说的是西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不知桑柔姑姑可否听说过?”言间桑柔无知摇首,云锦方才继续道:“贾南风貌丑善妒,却因勾结朝臣而独揽大权直列太后之尊,按理说位尊太后便无可忧扰,可惜宫中是容不得野心勃勃的女子的,不仅皇上不允,朝臣更是力谏将太后处死,最后这个贾南风便被子辈的赵王废为庶人以毒酒赐死,荣华富贵也只是华梦一场!姑姑倒是说说,这位贾太后是不是很可怜?”
“可怜,是可怜,都做了太后又被废死,王爷废死太后,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桑柔面露尬色笑了笑,手中布膳的玉箸更是一个闪神便掉落在地,她慌忙将沾染灰尘的玉箸捡起,却没有重换玉箸的心思。
云锦见状连忙止住桑柔动作,她将一双清洁的玉箸放在桑柔手中,不由得轻笑出声:“姑姑是不是听得出神了?这玉箸都掉了地上怎能再用?云锦也是第一次听闻太后被废的事情,不过也算是知道了太后并非不能被废,想来也是为了端正后宫,姑姑说是不是?”
云锦看桑柔低沉了心思,又与桑柔寒暄了两句,待见到昭华缓步行出方才向桑柔行礼告辞,她疾走几步跟在昭华身后,只听昭华淡然道:“身在宫中怎会有安稳的时候?若以为太后之尊便是无可忧扰,那便是没有将她自己暗害太上皇的事情放在心里!”
“娘娘说的极是,太上皇乃是无上之尊,可她身为太后却在暗害太上皇,焉知身边不会有人如法炮制来暗害她呢?”云锦绣眉轻挑看向朝乾宫前凋零梅枝,枝下一个宫人隐约有些眼熟,只见那小太监模样清秀向她们微微行礼。
昭华瞥望见小太监,心明那是耶律成安置在朝乾宫的小凌子,她们对于朝乾宫大小事情了如指掌,多半也要归功于这个忠心无二的小太监。思及至此,昭华略微垂眸算是对小凌子回意,而云锦却是身子微福向小凌子行了个人不为见的礼。
再度漫步至莲花池畔,云锦看见夏花盛放的绮丽风光不由得喜上眉梢,她随手撷来一朵雪白的木槿簪戴在昭华鬓角,昭华连忙想要取下娇嗔道:“快些取下来,让旁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耳畔依约感到诗书气华,温质兰声从旁响起:“这木槿所向乃是永恒之美,娘娘倾国之姿自然当之无愧!只可惜微臣唐突,若能叫皇上亲见便是佳人采撷的无双美景!”及至昭华回眸,颜莫逍垂眸恭敬道:“微臣颜莫逍见过娘娘!”
昭华自是知晓颜莫逍气度风流,并不在意他眸中几分难掩爱慕,只道是他书生自由生性如此,她闻见颜莫逍提及耶律成,由是广袖微抬道:“颜相快快免礼!颜相何故至此,莫不是皇上要你过来寻我?”
实则颜莫逍的来意已被昭华猜到几分,颜莫逍听闻昭华问语却是身子一顿,随即颔首道:“娘娘果真聪慧,皇上在御书房繁忙,特命微臣来寻娘娘过去,皇上有要事只能同娘娘一人商榷。”
只能一人?昭华颜色微变,她虽不知是何事,却懂得要在御书房商榷的事情不会是小事,几次被耶律弘审视便是在御书房,如今耶律成登基,她还是第一次以皇后之身去御书房议事,可究竟是何事?
安为山早在御书房外恭候多时,他抬手将颜莫逍拦住,昭华低望了两人一眼便疾步走进殿中,云锦看昭华已入殿内便向二人问道:“究竟何事将娘娘寻来御书房?是群臣劝谏皇上选妃,还是二殿下远征黠戛斯之事?”
安为山闻言轻叹一声,望着云锦面上急迫颜色,凝眉道:“二殿下在黠戛斯大败齐王兵马,可齐王战中脱逃,如今不知去向!如何?此事乍听之下以为是好,可细想下去便是祸患,而且……这只是第一件事!”
云锦见安为山言语吞吐不由得心急更胜,第一件事便是如此乍好还恶,那第二件事……她忍不住轻喝一声:“安公公!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没瞧见方才娘娘着急的模样?眼下竟然还卖关子,您就快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
不待安为山沉思开口,颜莫逍扶住云锦肩头,抿唇道:“圣朝思柔公主和帝婿伉俪,薨逝了!”
“什么?”殿内昭华闻言连连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瞠目望向耶律成,似是他方才所言不过是浑骗自己的戏言罢了!冷思柔与秦末生好不容易才结成夫妇,他二人伉俪情深是昭华不疑之事,不过几年的时间,怎么就会双双薨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