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更尽一杯酒（一）

　　毒酒也好，诡计也罢，剧毒本不致命，因着无人想要自取灭亡，致命的不过是剧毒之后的人心。这世上原本纯净的东西，一旦沾上欲念，都变得污浊起来。善会变恶，直会转曲，是会成非，益会增害，蜜能化毒！
昭华总是觉得上天没有亏待了她，即便此刻她饮下一盏毒酒，却是心中无忧。幸而幼时那场重病，若不是离姐姐救了她，不说她今时无法全身而退，便是这世上亦不曾会有昭华这个人！
耶律蓉蓉森然的眸光她看在眼中，不过是有人要讨要一个说法，她有何可怕？昭华望向桌案上的银箸，醉到兴起之处，便难免会让盏中的桂花蜜洒落几滴，只是那几滴桂花蜜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玉碟边的银箸上，银箸忽然“兹兹”作响，引得众人侧目。
昭华饮尽桂花蜜将琉璃盏送回耶律蓉蓉手中，忽然醉态横生，却又难忍腹中不适，她身形微晃，掩唇作呕，流苏与云锦忙上前将她扶住，却见她雪白的广袖染上星星点点的鲜红！广袖上的一双并蒂莲红的妖媚，那耀眼的血腥晕染开来，原来她并非腹中不适，而是剧毒攻心！
耶律蓉蓉疾步往后退去，殿上耶律弘和萧皇后听闻银箸作响已然惊起，眼见银箸发乌而昭华屈身呕血，耶律弘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三王妃怎么了？”
“中毒！是中毒了！”未及耶律成回应，耶律才身旁的萨沫耳忽然起身惊叫，她随即望向手持琉璃盏的耶律蓉蓉，眸光发愣再难以言语一词。
耶律成此刻已将昭华揽在怀中，狭眸极为凌厉地剜了耶律蓉蓉一眼，以随身绣帕擦拭昭华唇角点点血痕，他沉声回道：“回父皇，桂花蜜滴落在银箸上起了反应，如今银箸变乌，昭华呕血，想来是中毒之象！”
“这天子眼下，何人胆敢对三王妃下毒？”耶律蓉蓉语声惴惴，道出众人疑惑。只是这一句问得好，既是她亲手递来的毒酒，如今却又在此贼喊捉贼，纵然昭华与耶律成都知晓这是耶律蓉蓉设计好的把戏，却无从将她揭穿。
萧皇后眼看便要自席上至昭华身边，昭华眉宇紧锁，却低声念道：“母后莫要过来，昭华这边不干净，不要扰了母后凤体，昭华……”一语未尽，昭华阖眸昏沉了过去，耶律成依势将昭华打横抱起。
未及耶律成开口，耶律弘连忙道：“将三王妃移至偏殿，快宣御医给三王妃诊治！”
“这好好的桂花蜜，如何就成了一盏毒酒？蓉蓉，这盏酒真是献的及时啊！若是饮下这盏毒酒的是父皇，谁可能担得了这谋害天子的罪名？”耶律京不急不慢道出心中疑惑，他心疑是耶律蓉蓉贼喊捉贼，然而这事不关己，他便乐得高高挂起，只淡淡几句风凉话罢了。
身边萧皇后面色凝重，殿下耶律蓉蓉赶忙叩身在地急声道：“皇上，此事绝非如此简单，好好的桂花蜜怎的会变成一盏毒酒？蓉蓉恳求皇上将此事彻查清楚，给三皇嫂一个交待，亦是还蓉蓉一个公道！”
耶律蓉蓉一语令殿侧的萨沫耳面色一沉，耶律才瞧在眼中自是明白了几分隐情，然而萨沫耳徒为左相之女，遇事凡则惊慌失措，她双手垂落身侧颤抖不止。
萧皇后似是瞧出了几分，故而抿唇低问道：“萨沫耳怎么了？中毒的是昭华又不是她，她如何还冷战不止？莫不成是穿得太过单薄？”萧皇后素来是不满萨沫耳的行径的，萨沫耳自恃是左相之女，居傲骄矜都是常有的，半点比不上昭华大方得体。
耶律才闻言当即将萨沫耳的手握住，望向萧皇后笑道：“母后仔细，萨沫耳确是穿的单薄了些，晚风寒凉，难免会打个冷战。此外，三王妃在合宫夜宴上中毒，萨沫耳真真是受惊了，眼睛都发直了，着实令母后见笑了！”
昭华中毒，依理说与萨沫耳并无利害关系，萧皇后未曾多想，只以为是这个娇贵的小姐又犯了脾气，于是不经意说道：“既是如此，你便早些同萨沫耳回宫罢，皇上自会将此事彻查清楚。”语罢，萧皇后又扶住耶律弘手臂凝眉问道：“皇上定会查出那脏东西的来历是不是？”
“是！给朕查，给朕查个明白！合宫夜宴，竟会有脏东西在酒食中出现！黄秉盛，传朕的旨意，让敬刑司的洪德全务必给朕一个说法，若找不到真凶，朕要他提头来见！”耶律弘拍案而起，连偏殿的耶律成和流苏他们都听了个仔细，然而耶律成心中明白，若不是昭华原是圣朝公主，耶律弘不见得会如此震怒。
至此，耶律京向耶律弘与萧皇后行礼道：“父皇母后莫要着急，既然御医已在为三王妃诊治，父皇与母后不如移驾侧室小憩片刻，也好让洪德全他们过来再查探一下咱们的酒食，看看是否只是三王妃的那一盏桂花蜜含毒。”
萧皇后闻罢觉得有理，于是搀了耶律弘便往侧室而去，黄秉盛见状慌忙差人去敬刑司寻洪德全总管，而耶律蓉蓉背向众人看不出颜色。
皇上与皇后离开后，殿中徒剩耶律才夫妻二人、耶律京和耶律蓉蓉，耶律京忽然低笑出声，望向颤抖不止的萨沫耳道：“大皇嫂真真是娇贵，昭华公主中毒竟能让皇嫂吓成这样，看来大哥素日里还真是对大嫂爱顾有加啊！如何？皇嫂，要不要臣弟为你斟杯酒压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