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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喜之日:凤舞九天 秋叶梨花 2024-11-15 11:55
  那是在东平四十年,也就是我八岁那年,也是这样大的一个雪天。
我的几个皇姐妹弟找到正在试图从御膳房偷烧鸡的我。
我还记得皇姐一点都没有平日的架子,和善的拉着我的手。皇妹一脸天真看着我甜甜的唤我:“十二姐姐。”
她们第一次说要带我去玩,就在御林苑。
我又犹豫,想着杜想和娘亲还在等着我呢,可是架不住她们一起把我拉着就走。我云里雾里的跟着走了,错过了皇妹黑黝黝,如山雪分明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狡黠。
说是玩儿,可是后来我被他们带到密林深处,随后他们骑着马飞驰而去。把我一个人留在雪林中跌跌撞撞寻不见人影的时候,我明白她们不过是想整我。
天越来越黑,我一身单薄在雪林中打转,眼泪像不要银子的雨水似的一直下不停。
那是我第一独自一人在呼唤不见人的地方,恐惧,委屈,和后悔交杂在一起。树影看起来像极了我听老宫女讲的山里的魑魅魍魉,蛰伏着什么时候伸出头来咬我一口。
我悲伤的觉得我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身后跟了一头狼。等我发现的时候它眸中闪着吓人的绿光,我吓得忘了哭,从背脊处升起一股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对峙片刻,它终于向我扑来。
我身子一软跌坐在雪地上,条件反射的抬起右臂挡在眼前。
等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杜想满是鲜血的同那只狼缠斗在一起,他的嘴死死的咬住狼的颈脖,在一个空隙用匕首连续不断的插进狼的身体,那头狼活活的被他刺成个血葫芦。
我扑过去,杜想怒睁的双眼看到我的时候软下来,松开嘴,嘴里满是白色的狼毛。
他说:“你没事,真好。”然后就晕过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背着满身血的杜想回的宫室,和娘亲一起为他收拾伤口。
我守着杜想,脑海中是我最小的皇妹和皇弟打马而去的时候,回过头看我,那眸子里没有丝毫的不忍,只有慢慢的期待和戏谑以及……冷漠。
对,漠视人命的冷漠,即使那个人是我,与他们一脉相承的姐姐。
那头狼,是雪域独有的雪狼。我再不识货,看它浑身的白毛就该知道不是我大陈的狼种。
她们不是想整我,是想让我死,或者说,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在和一头雪狼呆在一片林子里一晚上活着走出去。
她们或许还拿我的命打了赌什么一盆花两盆草。
看看,人命在她们眼里就是这般轻贱。
如果说,我对皇族的亲情还有一点希冀的话,在看到杜想为了我和狼拼命的时候,杜想满身鲜血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在众多皇子帝姬争夺帝位的时候,文德太子血洗帝宫的时候。当日的那个皇姐满身是血的倒在宫殿门口,看见我,努力的向我求救,拼劲最后的力气一点点向宫门移动的时候,我面无表情关上了厚重的宫门,隔断了她最后的生机。
我因为她们而明白,我可以对世间的温暖,人性的善良心存幻想。可我不能因为我幼稚可笑的天真,给我身边的人带来危险和伤害。
关门的时间里,她眸子中的哀求那样深重,一如当日的我。可她为了个游戏不一样是罔顾我的性命吗?
那是我人生里第一次漠视人命。
回过神来,我看着躺在雪地里的杜想,这个人我不该救他。他是大陈的权相,是我收拢皇权最大的障碍。
作为一个合格的王,我不该,也不能救他。
而且就是在这里,伏雪岭。这个为我挡过狼口的人,曾经做了那样狠毒的事。
那是在我十六岁的那年。我刚刚及笄,正是少女心事如六月菡萏微微绽放的时候。
我数次对杜想说过,要娶他当皇夫。杜想只是笑笑不答话,我当他是欢喜的,却不想那时候的我就想是个穿着角的戏服,画着小丑脸谱的笑话。
同样是在冬猎里,我同杜想并肩策马打猎。走着走着,杜想却不见了。然后我遇到了我平生第一次寒彻骨的刺杀。
我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我拼命的跑,希望能看见杜想,我的杜想。
然后,一刺客追到我他高高举着刀,露出手腕上的肌肤,我猛地睁大瞳孔,脚下一滑落下了冬日的河流中。
带着冰片的冬日河水穿破我层层衣衫,冰透我的躯体。我连挣扎也没有,狐裘棉衣湿了成了我的催命符,带着我不断的往下沉。
我呼吸渐渐困难,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吧。
我不知道我走失了多久,我被一个捕鱼人所救。醒来是在寒冷的半夜,月光森然如白骨。可我却并不觉的寒冷,因为我的心更冷还伴着凌迟般的剧痛。如一个小人,拿着带齿的小刀,一刀一刀的缓慢的划着我心,还时不时的怪笑几声。
那个刺客,我想我认识。
他手腕上的鹰头我见过数次,他,是,杜想的侍卫。
我十六岁那年,怀着满满的可以和杜想大婚恩爱白头的心事,明白了。
我,叶白苏,爱着的人,杜想,想要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再是他曾近拼却性命也要好好保护的,放在心上的姑娘。
第二天的傍晚,太师先带着护龙骑找到我,随后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杜想带着护卫也到了。
我看着他自雪岭而来,深重的紫色衣衫,看起来比往日带着无数的神秘,好看的眸中满是疲惫。看起来情况不大好,像病了一场似的。
他道:“陛下无事,微臣亦可放心了。”
我冷笑的勾起嘴角,道:“是吗?让杜卿担忧了。孤好得很,”顿了顿,加深了语调,意味深长道:“今后也会很好。”
杜想笑笑不答话。
回去的路上,我问太师:“太师,孤可以信你吗?”
太师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陛下不该信任何人。”
我看着寒鸦渡的河面带着的白色寒意道:“是啊,为君者,不该有信任。对谁都不可以有。”
明明是那样坚韧的一句话,我却偏偏说着落下泪来。
那时候我的左脚错位,隐隐带着痛。要是以前我会不顾君王威严的要杜想背我,可是现在,我不会了,今后也不会了。
我和我的少年终究有了隔阂,这个隔阂除非我不是我,杜想不是杜想,又或者……永远我们都无法消除。因为只要我是大陈的帝君,就得防备着他,永不能再信任他。若我不是大陈的帝君了,那窃国的必定是杜想。
那,他就是我的死生仇人。
这,大概就是我和杜想永世的症结。
我终于无视杜想,背过身去站起来,拢了拢衣袖起身走远。
我看了看滑落下的斜坡,觉得爬上去似乎太困难了。如果再滚一下就能上去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滚一下的。
我呵呵手,叹口气无奈的往前走。
边走边觉得,孤的护卫太不给力了,居然现在还没找来。又想了想,大概才过一个时辰,而狩猎的时间是三个时辰!
哎……
走着我居然看到了朵灵芝,再走几步,路上就看到了条冻僵的青花蛇。
我霎时止步,我向来对蛇之内的软趴趴的东西有种天然的惧怕感。
我很想把灵芝扔扔它。
它,太长了,就横在路中间。
虽然,它冻僵了,可是我依然无法克服对于它的恐惧。仿佛它只是装晕,在等我靠进然后猛地昂起脖子,狠狠地咬我一口。(虽然是个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想到,那只蛇会那么无聊,大冬天的趴在雪地上,只为了咬一口人!可是,我害怕,毫不犹豫的觉得,这是个阴谋……)
恐惧是藏在身体里虫子,你害怕是在你小的时候,而你长大了,有能力战胜它了,又习惯性的去害怕。这大抵就是,人性中的,贱。明明可以把它宰了还要去舔它的脚丫子。
我缩缩脖子,咬牙切齿的往回走。
杜想果然还躺在那里,位置都没有移,他是真的昏迷了吧。
我把他扶起来,把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可我在扶起他的时候看到他似乎笑了笑。
于是我揪着他的肉,旋转出一朵花……
唔……
还是没反应,大约是我眼花吧。
我带着杜想一点点的走,那条有蛇的回路我是不走了,只好带着他往山下走。几次差点滑倒,我干脆解下我腰上装饰用的带子把他和我的腰绑在一起。
路上歇息的时候我看着杜想,带着哭腔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要做奸臣呢?我不爱大陈江山,我不迷恋皇权。可是天下易主生灵涂炭啊。杜想。”
然而,他却不会回答我,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动物,包括我。明明不喜欢一样东西还要在那个位置上死死的耗着,为了那些所谓的大义理由。
真虚伪!
可有什么办法,我注定是这样一个抱着黄金说视钱财如粪土的俗人。看起来在帝国的最顶端最高贵的人,其实再轻贱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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