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海果然守信,第二天就给她送来了一大捆干净的稻草。
程尚尚将稻草仔细铺在床板上,又把自己和钰儿那些破旧但还算厚实的衣物拆开,重新缝制成简易的被褥,盖在稻草上。
如此一来,床铺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又用孙德海偷偷送来的几块木炭,在屋子中央生了个小小的炭盆取暖,虽然烟大了点,但总比受冻强。
为此,她还特地把窗户上的破洞又扩大了一些,方便通风。
至于食物,虽然依旧是冷饭冷菜,但程尚尚总能想办法加工一下。
窝头烤热了吃,菜糊糊煮开了加点盐巴,味道也能改善不少。
更让小宸钰开心的是,程尚尚用那些破布条和木块,给他做了好些新奇的玩具。
有能拉着走的小木车,有五颜六色的小布球,还有用细藤条编的小篮子。
小宸钰每日抱着这些玩具玩得不亦乐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怯生生的。
程尚尚还坚持每日给小宸钰讲故事,虽然讲的都是些“小蝌蚪找妈妈”、“三只小猪盖房子”之类的现代童话,但小宸钰听得津津有味。
她还教小宸钰认字,用的是烧黑的木炭在地上写。
虽然条件简陋,但程尚尚秉持着她老妈那套“寓教于乐”的理论,把学习变成了一场游戏。
冷宫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在程尚尚的巧手经营下,竟然也渐渐有了几分温馨和生气。
这日,程尚尚正带着小宸钰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用一些捡来的光滑小石子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家”字,正教小宸钰认读。
“钰儿,你看,这个字念‘家’,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家”
小宸钰奶声奶气地跟着念,然后伸出小手,在程尚尚的脸上摸了摸,“娘亲,钰儿喜欢和娘亲在一起的家。”
程尚尚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听院门口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不是孙德海那种轻飘飘的,而是沉稳有力的,还夹杂着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心中一凛,抬头望去。
只见几个身着禁军服饰的侍卫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身着玄色龙纹常服,面容俊美冷峻,一双深邃的凤眸如同寒潭一般,不带丝毫温度。
正是当朝皇帝,宸默。
程尚尚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怎么会来这里?!
记忆中,原主被打入冷宫后,宸默便再也没有踏足过此地。
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宸默的目光淡淡扫过这个破败的院落,当看到院中一角晾晒着几件明显是改小了的、洗得发白的孩童衣物,以及不远处那个用破砖烂瓦搭起来的、还在冒着袅袅炊烟的简易灶台时,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程尚尚和小宸钰身上。
程尚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未施粉黛,脸上却带着一丝忙碌后的红晕和淡淡的笑意,正蹲在地上,耐心地教着孩子。
而她身边的小宸钰,虽然衣衫朴素,但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手里还抓着一个用布条扎成的小老虎,丝毫没有被冷宫的凄苦磋磨掉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
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只会撒泼哭闹、歇斯底里的尚妃,以及那个总是怯懦不安、眼神躲闪的二皇子,简直判若两人。
宸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程尚尚深吸一口气,在宸默冰冷的注视下,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拉着小宸钰,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她的声音平静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小宸钰有些害怕地躲在程尚尚身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气场强大的男人。
他隐约知道,这个人是他的父皇,但父皇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而威严的符号。
宸默没有立刻让她平身,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在探究。
“你倒是清闲。”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程尚尚心中冷笑,清闲?
老娘我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差点把保姆技能点满了好吗!
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回皇上,身处冷宫,日子总要过下去。臣妾不才,只能学着苦中作乐罢了。”
“苦中作乐?”
宸默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朕还以为,你会在这里日日以泪洗面,咒骂朕的无情呢。”
程尚尚心道,那是原主会干的事,可不是我。
她抬起头,迎上宸默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荡:“皇上圣明,自有决断。臣妾如今只求能护得钰儿周全,让他少受些苦楚。”
她特意提到了宸钰,想看看这个便宜皇帝爹的反应。
果然,听到“钰儿”二字,宸默的目光转向了躲在程尚尚身后的小不点。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疏离,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却因为其母的过错,一同被他厌弃,丢在这荒凉之地。
“钰儿,过来。”
宸默的声音依旧冷硬。
小宸钰吓得往程尚尚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程尚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手,柔声道:“钰儿不怕,这是父皇。去给父皇请安。”
小宸钰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程尚尚身后走了出来,怯生生地跪下:“儿臣儿臣参见父皇。”
宸默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矮小的孩子,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小脸上却还算干净,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他心中莫名地一滞。
沉默片刻,他淡淡道:“起来吧。”
小宸钰连忙爬起来,又躲回了程尚尚身边。
宸默的目光再次回到程尚尚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似乎变了许多。”
程尚尚心中暗道,可不是变了嘛,芯子都换了!
她微微垂眸,轻声道:“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尤其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臣妾以前年少无知,行事鲁莽,多有得罪皇上之处,还望皇上恕罪。如今臣妾只愿安分守己,抚育钰儿长大。”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认了错,又表明了自己如今“与世无争”的态度。
宸默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程尚尚始终垂着眼,神态恭顺,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淡定。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骄横跋扈、稍有不顺便大吵大闹的女人,实在是大相径庭。
难道一场冷宫禁足,真的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你想要什么?”
宸默突然问道。
程尚尚心中一动,来了,试探!
她抬起头,迎上宸默的目光,眼神诚恳:“臣妾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皇上能看在钰儿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莫要让他在这冷宫之中缺衣少食,受冻挨饿。至于臣妾自己臣妾只求一个公道。臣妾从未有害人之心,更不会去谋害大皇子。请皇上明察。”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宸默的眸光深了深。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身处绝境,却依旧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体面和清醒。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怒火和不满的眸子,此刻却像一汪清泉,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映照出人心。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
“公道?”
宸默冷哼一声,“证据确凿,你还想如何狡辩?”
程尚尚不慌不忙:“皇上,所谓证据,亦可伪造。臣妾身在后宫,无权无势,若有人存心构陷,臣妾百口莫辩。但臣妾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日,真相会水落石出。”
她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哭天抢地喊冤,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立场。
宸默沉默了。
他看着程尚尚,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依赖地抓着她衣角的小宸钰。
院子里,简陋的灶台还在冒着烟,几件小巧的衣物在寒风中微微晃动,一切都显得那么萧索,却又透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他突然有些烦躁。
“你好自为之。”
宸默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禁军侍卫们连忙跟上。
程尚尚看着宸默离去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
总算是初步交锋过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心里在想什么,但至少,他今天肯来冷宫走一遭,还肯听自己说了几句话,这本身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娘亲,”小宸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道,“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程尚尚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钰儿别怕。父皇只是嗯,朝堂的事务太忙了,有点累。
等他不忙了,就会喜欢钰儿了。”
她用上了自己从老妈那里学来的“现代带娃理论”——对于孩子无法理解的成人世界的复杂,先用善意的谎言安抚,再慢慢引导。
“真的吗?”
小宸钰似懂非懂。
“当然是真的。”
程尚尚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走,娘亲带你去完善我们的‘秘密基地’!我们要把这里变成皇宫里最棒的冷宫!”
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不就是古代版废柴逆袭带娃综艺吗?
这题,她程尚尚,会做!而且,她还要做得漂漂亮亮,让所有看不起她们母子的人,都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