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礼堂破碎的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深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手肘撑在膝盖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延伸至讲台边缘,与那些散落的银环碎片重叠在一起。
叶小栀靠在他肩头睡着了,呼吸均匀而轻微。她的脸色仍然苍白,但锁骨处那些狰狞的银戒痕已经褪去,只留下几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线,像是被铅笔轻轻划过又擦去的痕迹。
“她没事了。”
姜小满的声音从侧门传来。她手里捧着一个铜盆,盆底残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灰烬。她的道袍下摆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血迹,发髻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显得疲惫不堪。
林深抬头,视线扫过姜小满身后——张明宇躺在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椅上,胸口规律地起伏着。他的脖子上还留着青紫的勒痕,但至少呼吸已经平稳。
"他怎么样?"林深压低声音问道,生怕惊醒肩头的叶小栀。
姜小满将铜盆放在讲台上,揉了揉太阳穴:"魂魄归位了,但被槐树灵附身这么久,元气大伤。"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叶小栀身上,“倒是她…恢复得比预期快。”
林深轻轻握住叶小栀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脉搏处几乎不可见的灰线:“真的完全好了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姜小满走近几步,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但被两个魂魄同时附身过的人,体质会发生变化。"她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递给林深,“让她服下这个,能稳固魂魄。”
林深接过药丸,指尖传来微微的温热感。药丸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这是什么?”
"安魂丹。"姜小满收起瓷瓶,“用辰砂和百年桃木芯炼制,能防止残留的阴气侵蚀她的神志。”
林深点点头,小心地将药丸收进口袋。他的动作惊动了叶小栀,她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深…?"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迷茫地环顾四周,“我们…还在礼堂?”
"嗯。"林深扶她坐直身体,“已经天亮了,事情解决了。”
叶小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脖子和锁骨,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长舒一口气,却在抬头时突然僵住——她的目光越过林深,死死盯着礼堂后方的角落。
"怎么了?"林深警觉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角落和几排长椅。
叶小栀的瞳孔微微扩大:“那里…有个小女孩…”
姜小满迅速抽出一张符纸,但礼堂角落除了晨光外空无一物。她与林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担忧。
"她长什么样?"林深轻声问道。
叶小栀眨了眨眼,再看向那个角落时,神情变得困惑:"穿着红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现在不见了…"她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眼花了?”
姜小满收起符纸,表情凝重:"不是眼花。被附身过的人,有时会短暂地保留通灵能力。"她走到叶小栀面前蹲下,直视她的眼睛,“你看到的可能是陈茉残留的影像,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什么?"林深追问。
"也可能是银铃契约没有完全解除。"姜小满站起身,走向讲台,“血槐虽然枯萎了,但二十年的阴气不会一夜消散。叶小栀作为契约载体,可能会持续感知到与之相关的东西。”
叶小栀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林深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有办法彻底解决吗?"他问姜小满。
姜小满从讲台上拿起一个布包,里面装着那枚裂成两半的银铃:"找到所有与这个契约相关的东西,彻底销毁。"她将布包递给林深,“陈雨桐的遗物里或许还有线索。”
林深接过布包,银铃碎片在布料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想起干尸新娘消散前说的话——“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的意思是…学校里还有类似的东西?”
姜小满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被朝阳笼罩的校园。血槐所在的那片区域已经被警戒线围起,几个校工正在查看情况。从远处看,那棵百年老槐树似乎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的枯萎,没人能想象昨夜它曾如何疯狂地蠕动根须,将整个操场变成地狱般的景象。
"林深,"姜小满终于开口,“你知道’七星聚阴’吗?”
林深皱眉:“北斗七星那个?”
"不,是风水上的说法。"姜小满转过身,晨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七个特定的阴地,按照特定方位排列,能形成天然的聚阴阵。"她指向窗外,“血槐就是其中之一。”
叶小栀突然抓紧了林深的手臂:“茉茉…茉茉以前说过…学校有七个不能去的地方…”
林深和姜小满同时看向她。
"她说过具体是哪里吗?"林深问道。
叶小栀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荷花池…旧图书馆…还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不起来了…”
姜小满从布袋里取出三枚铜钱,在讲台上排成一个三角形:“我可以起一卦,看看阴气最重的地方在哪。”
林深点点头,扶着叶小栀站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校工很快就会来检查礼堂。”
三人叫醒了仍在昏睡的张明宇。他醒来时眼神迷茫,对昨晚发生的事只有零碎的记忆。姜小满给他服了一粒安魂丹,他勉强能自己走路了。
他们从礼堂侧门溜出去,避开正在操场上忙碌的校工,沿着灌木丛间的小路向宿舍区走去。清晨的校园安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仿佛只是一场噩梦,随着日出而消散。
但林深知道不是这样。他口袋里的银铃碎片沉甸甸的,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且,可能才刚刚开始。
"去我宿舍吧。"他对其他人说,“现在这个时间,管理员还没上班,我们可以从侧门进去。”
姜小满点点头,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张明宇。叶小栀走在林深身边,时不时回头张望,仿佛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还在看到什么吗?"林深低声问她。
叶小栀咬着下唇摇摇头:"没有…只是感觉…不太对劲。"她指了指路边的灌木,“那些叶子…看起来像是很多小手…”
林深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看到普通的灌木叶子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但他没有说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男生宿舍的侧门果然没锁。他们悄悄溜进去,沿着楼梯上到三楼。林深的宿舍是单人间,这是他在学生会工作的特殊待遇。房间不大,但足够四人暂时休息。
"坐吧。"林深拉出书桌前的椅子给张明宇,自己则和叶小栀坐在床边。姜小满环顾一圈,从墙上取下一面小镜子,放在窗台上调整角度,让晨光反射到房间中央。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起卦。"她说着,从布袋里取出龟壳和铜钱,“你们不要出声。”
林深点点头,看着姜小满将铜钱放入龟壳,闭目默念咒语后开始摇晃。铜钱碰撞龟壳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叶小栀靠在林深肩上,眼皮沉重地垂下。林深轻轻搂住她,让她能舒服地休息。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突然停在书桌上的一个文件夹上——那是他之前整理的关于陈雨桐的资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
姜小满的龟壳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三枚铜钱跳出来,落在她事先铺好的红布上。她睁开眼睛,盯着铜钱的排列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
"不妙。"她最终说道,“阴气正在向西北方向聚集。”
林深回忆着校园布局:“西北方…是旧图书馆?”
姜小满收起铜钱,表情凝重:“不止。卦象显示’七星连珠,阴门将开’。如果七个阴地全部激活…”
"会怎样?"张明宇虚弱地问道,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姜小满看向窗外,阳光已经照亮了大半个校园:“整个学校会变成一座巨大的阴宅,活人难存。”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林深感到肩头的叶小栀呼吸变得急促,知道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并没有睡着。
"我们得找出其他六个阴地的位置。"林深打破沉默,“陈雨桐的资料里可能有线索。”
他轻轻让叶小栀靠在床头,起身去拿书桌上的文件夹。文件夹里只有几页复印的教职工档案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陈雨桐,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校门口微笑着。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红色的小裙子——正是叶小栀刚才在礼堂看到的那个。
"这是陈茉?"林深将照片递给姜小满。
姜小满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抚过表面:“应该是。她们长得真像。”
叶小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照片:“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在礼堂看到的…”
林深翻看剩下的资料,大多是陈雨桐的工作记录和评语。其中一页被水浸湿过,字迹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几个零散的词句:“荷花池…午夜…哭声…不要回应…”
"这是什么?"他将那页纸抽出来。
姜小满凑过来看:“像是观察记录。陈雨桐可能在调查学校里的灵异现象。”
林深继续翻找,在文件夹的夹层里发现一个小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他小心地取出纸条展开,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首诗:
“七星照夜路,孤魂独往来。银铃一声响,故人入梦怀。血槐知春尽,荷花应夏衰。待到重阳日,阴门为君开。”
林深读完后,房间里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几度。叶小栀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张明宇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是…预言?"林深问道。
姜小满接过纸条,仔细研究着字迹:“更像是警告。陈雨桐可能早就知道七星聚阴的事。“她指着最后一句,”‘阴门为君开’…这个’君’指的是谁?”
林深摇头,突然注意到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差点被忽略:“等等,背面还有字。”
他将纸条翻转,在阳光下勉强辨认出那行已经褪色的小字:“‘表姐说,钥匙在钟楼’。”
"表姐?"姜小满疑惑道,“陈雨桐还有亲戚在学校?”
林深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动资料:“教职工档案里应该有记录…”
他找到陈雨桐的亲属关系栏,上面确实写着"表姐:周文娟",后面跟着一个电话号码。更令人惊讶的是,周文娟的工作单位赫然就是他们学校,职务是"图书馆管理员"。
"旧图书馆的管理员?"林深抬头,“就是西北方向那个阴气聚集的地方?”
姜小满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太巧合了。我们需要见见这位周老师。”
林深看了看手表,早上七点二十分:“图书馆八点开门。我们可以——”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四人同时屏住呼吸,警惕地盯着房门。
"林深同学?你在吗?"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我是图书馆的周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