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树皮痂

引擎的轰鸣声撕破夜雾，面包车在龟裂的操场上颠簸前行。林深抱着叶小栀撞进车厢，少女青灰色的皮肤已经蔓延到耳后，银戒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姜小满最后一个跳上车，反手甩出三张黄符贴在车尾，爆开的金光暂时阻隔了追来的树根。
"坐稳了！"老周猛打方向盘，工作服袖口露出半截暗红色的绳结。车头绑着的青铜镜将月光折射成扇形光刃，所过之处，破土而出的槐树根像被烫到般缩回地下。
林深把八卦镜碎片按在叶小栀心口，镜面残留的灵力让少女暂时停止抽搐。他这才看清救他们的人——校工老周约莫五十出头，油腻的工装裤上沾满香灰和泥土，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断口处结着层树皮般的痂。
"周叔你…"林深突然想起什么，“上周修音乐教室门锁的就是你？”
老周没答话，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昏迷的张明宇。老人被树根缠过的左腿正在渗出黑血，伤口里隐约可见细小的根须在蠕动。姜小满正用铜钱压住他伤口周围的穴位，黄符刚贴上去就"嗤"地冒起黑烟。
"先去锅炉房。"老周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后座底下有艾草灰。”
车身剧烈一震，某个沉重的东西砸在车顶。林深抬头，看见车顶铁皮凸出五道指痕——青白色的、带着腐木纹理的手指正慢慢抠穿钢板。叶小栀突然睁眼，瞳孔完全变成青灰色：“她来了…新娘…”
姜小满抓起把艾草灰从车窗扬出去，夜风里顿时响起尖锐的啸叫。车顶的抓挠声消失了，但后视镜里出现个模糊的身影——穿青缎旗袍的干尸站在操场中央，腐烂的双手捧着个银铃，铃铛摇晃时飘出的却是童谣的调子。
"那是引魂铃。"老周猛踩油门，面包车撞开灌木丛冲进后勤区，“二十年前音乐课教的曲子，现在变成索命咒了。”
锅炉房铁门被撞开的瞬间，林深闻到浓烈的硫磺味。角落里堆着十几个麻袋，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老周从工作台底下拖出个铁皮箱，掀开时里面传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几十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按某种规律排列着，最中央正是音乐教室那把的复制品。
"阴钥。"老周抓起钥匙串扔给姜小满，“能开阳世的门，也能关阴间的路。”
林深突然明白过来。上周音乐教室门锁莫名损坏时，老周来换过锁芯。当时他注意到锁眼里有暗红色的痕迹，现在想来应该是血——就像此刻老周缺指上渗出的血珠，正滴在钥匙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您也是…见证人？"林深试探着问。叶小栀在他怀里挣扎，银戒痕像活物般向太阳穴爬升。少女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老周沉默着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黑色印记——是个扭曲的"见"字，笔画末端延伸出根须状的纹路。"当年抽到黑签的十二个人，现在只剩我和张老师。"他扯开衣领，锁骨位置赫然刻着与叶小栀相同的银戒痕，只是颜色已经发黑，“我们身上的是’契’，她们姐妹身上的是’约’。”
姜小满突然倒吸冷气。她掀开叶小栀的衣领，银戒痕下方浮现出第二个模糊的符文——是"茉"字的变体。林深想起地窖里柏木箱中的尸傀，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所以叶小茉当年…”
"祭品要成对。"老周从铁皮箱底层抽出个红布包，里面裹着半截焦黑的槐树枝，“陈老师换签救下个女学生，自己跳了树坑。没想到那孩子十年后带着妹妹转学回来…”
话音未落，锅炉房的铁门突然"砰"地凹陷。门缝里渗进粘稠的黑雾，雾气中浮动着细小的银光——是无数微型铃铛在碰撞。老周迅速把钥匙按在张明宇额头上，老人浑浊的眼里突然恢复清明：“音乐教室…钢琴底下…”
"来不及了！"姜小满突然指向窗外。后勤区的石板路正在隆起，粗壮的槐树根像地龙般拱开地面。更可怕的是，那些根须上挂着的银环开始自行晃动，发出催命般的铃音。
老周抓起铁锹砸开锅炉房后窗："从暖气管爬去旧校舍！"他扯下脖子上的红绳系在林深手腕上，绳结刚碰到皮肤就渗出血珠，“阴钥只能撑三刻钟，找到钢琴里的阳锁！”
林深背起叶小栀钻出窗户，少女的身体轻得反常，呼吸时带着腐朽的槐花味。姜小满搀着张明宇紧随其后，老人嘴里反复念叨着"降E大调"和"第七页"。他们刚爬上生锈的暖气管，锅炉房就传来屋顶坍塌的巨响，无数槐树根从窗口喷涌而出。
暖气管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远处旧校舍的轮廓像头蹲伏的巨兽。林深突然发现叶小栀正在哼歌——是体育课时总广播的晨操音乐，但旋律里混进了银铃的节奏。少女的银戒痕已经爬到眼角，青灰色的皮肤下能看到细小的根须在游走。
"坚持住。"林深握紧红绳，绳结突然变得滚烫，“马上就到…”
"林深…"叶小栀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调，仿佛有另一个人借她的喉咙说话，"你听过树吃人的声音吗？"她的手指向远处，月光下的操场已经变成树根的海洋，那些挂着银环的根须正卷着几个模糊的人形拖入地缝。
姜小满突然从包里掏出个铜铃，急促的铃声暂时盖过了银环的共振。张明宇趁机抓住林深衣角：“陈老师…把阳锁藏在…钢琴共鸣箱里…需要同时按降E和升F…”
暖气管尽头连着旧校舍的通风口。林深踹开锈蚀的铁网，霉味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这是间废弃的器材室，堆满覆着白布的乐谱架。穿过走廊时，他们看见每间教室的门锁都在自行转动，锁眼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
音乐教室的门比其他门更潮湿，门板下方已经长出细小的蘑菇。老周给的钥匙刚插进锁眼就自动旋转起来，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门开的瞬间，腐朽的钢琴声自行响起——是那首催命童谣的变调。
"别听！"姜小满往每人耳中塞了团艾叶，但已经晚了。张明宇突然跪倒在地，七窍里钻出嫩绿的槐芽。老人颤抖着指向钢琴：“快…第七页…”
林深冲向三角钢琴，掀开琴盖时霉斑簌簌落下。琴键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最中央的降E键已经发黑。当他翻开琴凳上的乐谱，第七页的《安魂曲》谱面被人用红笔修改过——某些音符被连成个模糊的戒指形状。
"是血。"姜小满用铜钱刮了下乐谱，暗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需要血激活…”
叶小栀突然挣脱林深，扑到钢琴前按下降E键。她的指尖渗出血珠，琴弦发出刺耳的嗡鸣。地板开始震动，钢琴底部的挡板"咔嗒"弹开，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把银钥匙，样式与老周给的完全一致，只是表面刻满音符状的凹槽。
"阳锁！"姜小满刚要伸手，叶小栀突然转身掐住她脖子。少女的眼白完全被根须占据，嘴角咧到不自然的弧度：“晚了…新娘已经收到聘礼…”
窗外传来树木断裂的巨响。林深看见操场中央的老槐树完全裂开，穿旗袍的干尸正从树心爬出，无数银铃在它周围组成飘浮的嫁衣。更可怕的是，叶小栀的银戒痕突然暴长，皮肤下钻出细小的根须缠向银钥匙——
"接着！"林深把红绳甩给姜小满，自己扑过去抱住叶小栀。少女身上的根须立刻扎进他手臂，剧痛中他听见双重的声音在耳边说：“你愿意当新的见证人吗？”
钢琴上的《安魂曲》乐谱无风自动，某个被血修改的音符突然亮起来。林深猛地将阳锁按在叶小栀心口，银钥匙接触银戒痕的瞬间爆出刺目的白光。少女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皮肤下的根须如潮水般退去，而操场上的干尸同时僵在原地。
"就是现在！"姜小满将阴钥阳锁合在一起，两把钥匙像磁石般牢牢相吸。她迅速用红绳缠住钥匙，按在张明宇胸口的槐芽上。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口黑血，血里裹着几段细小的根须。
但没等他们松口气，音乐教室的门"轰"地粉碎。穿旗袍的干尸飘在走廊里，腐烂的手中捧着个银铃——铃铛的样式与叶小栀颈间挂着的护身符一模一样。它空洞的眼窝锁定林深，下颌骨开合间飘出含混的音节：“…契…约…”
叶小栀突然挣脱林深，摇摇晃晃走向干尸。她的银戒痕再度亮起，这次浮现的是完整的"茉"字。当姐妹俩的契约同时发光时，林深看清了真相——二十年前的乐谱上，陈雨桐用血修改的音符连成的根本不是戒指，而是两枚紧紧相扣的银铃。
"原来如此…"姜小满脸色惨白，“冥婚需要双生祭品…一个当新娘…一个当…”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铃音打断。整栋旧校舍的窗户同时炸裂，无数银铃从四面八方飞来，在干尸周围旋转成漩涡。叶小栀被无形的力量提到半空，银戒痕完全展开，露出底下隐藏的第二个名字——正是乐谱上血音符拼出的"桐"字。
林深突然明白老周为什么说"陈老师换了签"。二十年前，陈雨桐不仅自己代替学生跳进树坑，还在最后一刻修改了契约内容。而现在，这个未完成的仪式正要把历史重演。
钢琴的共鸣箱突然发出轰鸣，《安魂曲》的旋律自行奏响。林深看见暗格里飘出张发黄的照片——年轻的陈雨桐站在槐树下，怀里抱着个穿校服的小女孩。照片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桐代茉死，魂守槐根”。
干尸的动作停滞了。它腐烂的手指伸向照片，银铃组成的嫁衣突然散落一地。叶小栀从半空跌落，被林深接住的瞬间，她锁骨上的"茉"字开始褪色。
"契约…被改了…"姜小满突然大喊，“陈雨桐当年用自己替换了叶小茉的契约！现在叶小栀身上同时存在两份契约！”
干尸发出痛苦的嘶吼，它胸口的旗袍裂开，露出里面盘踞的槐树根——根须缠绕着枚生锈的银铃，铃铛内侧刻着"桐代茉"三个字。当月光照到铃铛时，整栋旧校舍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像是无数被埋葬的孩童在哭泣。
林深趁机抱起叶小栀冲向走廊。经过干尸身边时，他看见对方腐烂的脸上划过两道水痕——那或许曾是陈雨桐的眼泪，现在混着树汁滴在银铃上，发出"叮"的一声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