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林深跪麻的膝盖,掌心玉牌在雨水中泛起青芒。三十米开外,李建国正拖着血肉模糊的左腿往灌木丛爬行,脖颈处的碧绿小蛇突然昂首,朝着废墟方向吐出猩红信子。
"站住!"林深抓起石块冲过去。腐殖质在暴雨浸泡下变成黑色泥浆,每步都像踩在吸饱血水的海绵里。李建国翻过身时,那条绿蛇突然钻回烫伤疤痕,只留下微微蠕动的凸起。
林深揪住对方衣领,发现这个昔日威风凛凛的校工主任,此刻瞳孔已扩散成蒙着白翳的灰雾。李建国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沾满泥浆的手突然抓住林深手腕:“你父亲…在防空洞…”
话音未落,他脖颈的疤痕突然撕裂。绿蛇弹射而出,却在触及林深面门的瞬间化作青烟。李建国的身体迅速干瘪,校服领口钻出数十条槐树根须,将他整个人钉死在泥地里。
林深后退两步,发现那些根须末端都长着人牙。玉牌突然发烫,他低头看到牌面浮现出细密纹路——是后山地形图,标注着红色光点正在向东南方移动。
"防空洞…"林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记忆中那片区域立着"危房禁入"的告示牌,去年有野狗叼着人骨从那里跑出来。他回头望了眼被泥石流掩埋的废墟,姜小满染血的手腕已被彻底掩埋,只剩半截红绳在碎石间飘摇。
穿过两片槐树林时,林深注意到树干表面渗出淡粉色汁液。这些液体在雨幕中散发甜腻香气,引得无数飞蛾扑棱着撞向树皮,被黏液黏住后渐渐融化成树皮的一部分。
防空洞铁门半掩着,门轴上的锁链挂着新鲜鸡头。林深踢开那些瞪着浑浊眼珠的鸡头,手电光照见门内墙上用血画的箭头,与地道里如出一辙的黑狗血痕迹。潮湿的甬道回荡着水珠坠地声,每隔五米就钉着枚刻"林"字的铜钉。
“阿深…”
若有若无的呼唤让林深顿住脚步。父亲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带着金属震颤的杂音。他握紧玉牌靠近管口,突然有团东西砸在肩头——是泡发的黄裱纸,纸上画着未完成的镇魂符。
管道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林深将电筒咬在嘴里,攀着生锈铁梯往上爬。越往上腐臭味越浓,最后半米几乎是顶着粘稠的尸油在移动。当他推开顶盖时,扑面而来的线香气味里混着新鲜槐花香。
阁楼堆满蒙尘的课桌椅,黑板上的板书停留在1998年6月17日。林深抹去讲台上的积灰,发现桌面刻着父亲的名字,每个笔画都嵌着细碎槐树皮。讲台抽屉里躺着本被鼠类啃食的教案,夹页间滑出张泛黄照片。
照片里是年轻时的父亲与李建国,背景里的老槐树尚是幼苗。两人中间站着穿碎花裙的少女,她腕间的五帝钱手链与姜小满那串一模一样。照片背面写着:“与云河、雪妹植槐留念,甲子年惊蛰。”
"雪妹?"林深想起姜小满提到的姜雪。窗外忽然卷进阵阴风,将照片吹向角落的储物柜。柜门吱呀作响,露出里面用红绳捆扎的档案袋。
档案袋封口的火漆印是并蒂莲图案。林深拆开时,细碎槐花从袋口涌出,在空中拼成父亲的身影:"当你看到这些,说明三才倒逆阵已破其两阵…"虚影指向窗外,“最后一处在…”
幻象突然扭曲。储物柜的穿衣镜映出林深背后多了道白影,穿八十年代校服的女生正伸手搭他肩膀。玉牌骤然发烫,林深转身时只抓住把潮湿的槐树叶。
"苏晚晴?"他对着空气发问。回应的是天花板传来的弹珠声,那些声响渐渐聚到门口,汇成串湿漉漉的脚印。林深跟着脚印走下铁梯,发现它们最终消失在防空洞深处的承重墙前。
墙面布满蛛网状裂痕,中央凹陷处卡着半枚铜钱。林深用玉牌边缘撬动时,铜钱孔里突然渗出黑血。随着墙体轰隆转动,暗室里的长明灯逐一亮起,映出供桌上并列的三尊牌位。
中间牌位写着"爱妻姜雪之位",左侧是"义兄林云河",右侧牌位空白,但底座压着张冥婚庚帖。林深翻开庚帖时,窗外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叶片背面浮现出血色符文。
"戊辰年七月十五,聘姜氏雪为阴妻…"林深读着突然顿住。帖尾落款竟是李建国的名字,而证婚人处按着父亲的血指印。供桌下的陶瓮突然炸裂,涌出的不是骨灰,而是成千上万只带翅蚂蚁。
蚁群在空中聚成姜雪的模样。她指向林深手中的玉牌,蚁群立刻散开重组,变成父亲在暗室刻字的场景。画面中的父亲正在往青砖夹层塞信封,每封信都滴着指尖血。
林深撬开对应的砖块,三个油纸包分别装着怀表、日记和罗盘。怀表背面刻着并蒂莲,表链缠绕着姜雪的黑白照片;日记本里夹着干枯的槐花,每页都记录着镇压槐灵的阵法演变;罗盘指针始终指向东南,与玉牌显示的光点位置重合。
"东南…锅炉房?"林深将物品塞进背包。正要离开时,供桌突然倾斜,牌位摔碎露出中空部分。姜雪的牌位里藏着半块玉佩,断口与父亲那枚完全吻合。
当两块玉佩相碰时,防空洞突然剧烈震动。林深扶墙逃出暗室时,听见身后传来姜雪的啜泣:“云河骗我…他说过会回来…”
暴雨转成细密雨丝。林深朝着罗盘指引的方向狂奔,沿途的槐树都在往同方向倾斜。接近锅炉房时,他注意到外墙裂缝里塞满黄符,每张符纸都画着倒悬的镇魂咒。
铁门虚掩着,门缝飘出线香余烬。林深刚跨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铁链绞紧声。转身已来不及,他顺势滚进煤堆,后脑勺撞上硬物——是半截埋在煤渣里的青铜匣。
"果然在这里。"姜小满的声音突然响起。林深猛然抬头,看见她浑身湿透地倚在锅炉旁,腰间伤口还在渗血,那些咒文却消失了。
"你…"林深刚要开口,姜小满突然捂住他的嘴。她指尖的温度冷得像具尸体,瞳孔却泛着诡异的金芒:“别信眼睛看到的,李建国在东南角。”
林深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布满煤灰的墙角确实有团不规则阴影。但当他想靠近时,姜小满突然拽住他手腕:“那是替身草人!”
锅炉突然发出轰鸣。姜小满将林深推进通风管道,自己却被窜出的火舌吞没。林深在管道里爬行时,听见下方传来李建国的狂笑:“二十年了,终于等到纯阴命格…”
通风管出口竟通向第三教学楼地下室。林深跌坐在积水中,手电筒照亮墙上的血手印——那些掌纹与转学当天在办公室见过的完全一致。积水突然泛起涟漪,映出父亲的身影正站在档案柜前,将某个东西塞进失踪案卷宗。
林深冲上三楼,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锁已遭破坏。档案柜最底层平躺着他当初见过的牛皮纸袋,此刻正不断渗出黑血。拆开缠绕的红线时,袋中滑出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碎花裙,领口别着姜雪的校徽。
"这是…"林深展开衣裙,内衬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迹在月光下开始流动,重组为父亲最后的留言:“阿深,去老槐树下剖开树心,真相都在…”
整栋楼突然剧烈摇晃。林深抱着衣裙冲向操场,看见老槐树正在疯狂抖动,每片落叶都变成苏晚晴的脸。当他冲到树下时,姜小满正握着桃木棍站在树洞前,双马尾滴着鲜红的液体。
"你到底是人是鬼?"林深握紧玉佩。
姜小满转身露出脖颈的咒印,那些符文正从皮肤下浮出:"我是姜雪用槐灵捏的泥人,十八年前就该死了。"她突然用桃木棍刺进树洞,“快动手!”
树心迸发的青光中,林深看到父亲与李建国的对峙场景。两人中间的青铜匣突然打开,涌出的不是邪气,而是姜雪的残魂。李建国趁机将某种东西刺入父亲后心,而姜雪扑过去时被槐树根贯穿胸膛。
"原来是这样…"林深将玉佩按进树心裂口。槐树发出尖锐哀鸣,所有根系同时爆裂,露出埋在地底的青石棺。棺盖上刻着父亲与姜雪的名字,缝隙里缠绕的红线已变成深褐色。
推开棺盖的瞬间,林深看见两人相拥的尸骨。父亲心口插着半截槐木钉,姜雪手中攥着李建国的工作证。压在尸骨下的牛皮信封里,是父亲真正的绝笔:“李建国欲用槐灵续命,骗晚晴与我反目。雪妹为保林家血脉,自愿化作阵眼…”
暴雨骤停,月光照亮棺中泛光的物件。林深伸手取出时,发现是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银锁——正是他婴儿时期佩戴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