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附页上的一张名单——当年化工厂的高层管理人员名录。
名单第三个名字被红笔重重划了一道:周海天。
“海天集团……”淦商商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脑海里闪过父亲笔记本里那张股权结构图。
苏俊凑过来,目光扫过名单,忽然顿住。“这个签名——”他指向调查报告最下方的负责人签字栏,“李永峰?”
淦商商猛地抬头。
——
凌晨四点十七分,法医中心。
郑医生的尸体被推进了解剖室,金属门关上的瞬间,淦商商仍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她靠在走廊的墙上,手里捏着那张从档案里抽出的照片——年轻的李永峰和另外三个男人站在化工厂门口,表情严肃。
“四个人。”苏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除了李永峰,另外三个是谁?”
淦商商将照片翻转,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安全检查组留念,1998.5.12”。
“检查组……”她喃喃道,“李永峰当年是负责安全检查的?”
苏俊摇头:“不,他是刑侦队的,怎么会参与化工厂的安全检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什么。
“伪造的。”淦商商声音冷了下来,“这份报告有问题。”
——
清晨六点,档案室。
淦商商将VII号档案平铺在桌上,苏俊和范言和一左一右站在她两侧。窗外天色渐亮,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看这里。”范言和指着报告第三页的一处数据,“爆炸当天的值班记录显示,事发时控制室有两名操作员,但尸检报告里只有一具男性尸体。”
“少了一人。”苏俊皱眉,“是记录错误,还是有人活下来了?”
淦商商翻到附页,指尖停在一张泛黄的剪报上——1998年5月13日的《临江日报》,头版刊登了化工厂爆炸的新闻,配图中浓烟滚滚,而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被抬上救护车。
她盯着那个人影看了几秒,忽然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
“他的手腕。”她声音紧绷,“有东西。”
苏俊俯身看去——放大镜下,那个被抬上救护车的人右手腕上,隐约可见一道反光的痕迹。
“手表?”
“不。”淦商商放下放大镜,“是手链,金属的。”
她迅速翻回VII号档案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物证清单,其中一行被红笔圈出:
“现场遗留物:银色金属手链(断裂),内侧刻‘Z’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Z……”苏俊缓缓直起身,“和郑医生收到的纸条落款一样。”
淦商商没说话,脑海里闪过父亲笔记本里那些零散的记录,1998年的案子,海天集团的股权,被撕掉的页码……
所有碎片开始缓慢拼合,但还缺最关键的一块。
“当年被救走的那个人,就是Z。”她抬头,看向窗外已经完全亮起来的天色,“而他,现在回来了。”
——
上午九点十五分,临江市档案馆。
淦商商站在布满灰尘的档案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编号。1998年的社会新闻档案被归类在D区,她抽出一本厚重的剪报合集,封面已经褪色。
“化工厂爆炸案后三个月,海天集团成立。”苏俊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另一份资料,“创始人是周海天,注册资金两百万。”
“两百万在98年不是小数目。”淦商商翻开剪报,目光迅速扫过每一页,“一个刚经历爆炸事故的化工厂高管,哪来这么多钱?”
她的问题很快得到了部分答案——剪报中间夹着一则小小的讣告:1998年6月,临江化工厂原厂长徐志明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五十二岁。
“徐志明……”苏俊凑过来看,“化工厂的厂长?”
淦商商盯着讣告看了几秒,忽然翻到剪报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集体照:化工厂重建奠基仪式,周海天西装革履地站在中央,而照片边缘,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只露出半张侧脸。
她盯着那个侧脸,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怎么了?”苏俊察觉到她的异常。
淦商商没回答,而是迅速从包里抽出VII号档案里的照片,将两张并排放在一起——
奠基仪式上的鸭舌帽男人,和爆炸当天被抬上救护车的人,有着相同的下颌线条。
“找到你了。”她轻声说。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档案馆的老旧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雨势渐大,密集的雨点砸在档案馆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敲击声。淦商商盯着两张照片上那个模糊的侧脸,指尖微微发紧。
“这个人……”苏俊皱眉,目光在两张照片间来回扫视,“爆炸当天被救走,三个月后又出现在奠基仪式上?”
“不是巧合。”淦商商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他活下来了,而且和周海天有关系。”
她翻到剪报的最后一页,指尖停在奠基仪式的日期上——1998年8月15日。距离爆炸案刚好三个月。
“查查这个人的身份。”她将照片拍下来,发给范言和,“化工厂的员工名单里应该有记录。”
苏俊点头,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低声交代了几句。挂断后,他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眉头拧得更紧:“档案室这边查得差不多了,我们得去个地方。”
“哪儿?”
“徐志明的家。”苏俊收起手机,“他死后,房子一直空着,但最近有人去过。”
——
雨幕中的老城区显得格外安静,青灰色的砖墙被雨水浸透,泛着潮湿的冷意。徐志明的房子是一栋老式家属院的三楼,楼道狭窄,墙皮剥落,角落里堆着积灰的杂物。
淦商商站在门前,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门开了,一股陈旧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客厅里的家具盖着白布,地板上落了一层薄灰,但靠近茶几的位置有几个清晰的脚印。
“有人来过。”苏俊蹲下身,指尖蹭了蹭脚印边缘,“时间不长,最多三天。”
淦商商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书柜上。那里原本整齐排列的书籍中间空了一块,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本。她走过去,手指沿着空缺的位置轻轻一划,指腹沾了一层细灰,但空缺处的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少。
“少了什么?”苏俊走过来问。
“不确定。”她摇头,目光扫过书柜上的标签,“但这里原本应该是相册或者档案夹。”
她蹲下身,拉开书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堆满了泛黄的报纸和文件,最上面是一本薄薄的笔记本。
淦商商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1998年安全检查记录”,字迹工整,但翻到中间时,有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锯齿状的边缘。
“和父亲的笔记本一样。”她低声说。
苏俊凑过来看,眉头微皱:“徐志明当年负责安全检查,但他死后,记录被人动过手脚。”
淦商商继续往后翻,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潦草的钢笔字: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
字迹有些颤抖,像是写字的人情绪激动。
“徐志明知道什么。”她合上笔记本,声音沉了下来,“他可能不是死于心脏病。”
苏俊没说话,走到窗边,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景色。他盯着窗台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摸了摸窗框边缘。
“这里。”他指尖沾了一点暗红色的痕迹,“血迹?”
淦商商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证物袋和棉签,小心地采集了一点。血迹已经干涸,但颜色还很深,不像是多年前留下的。
“三天内。”她将棉签封进证物袋,“和脚印时间吻合。”
——
雨越下越大,两人离开徐志明的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上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线在雨幕中晕开,像是被水洇湿的油画。
淦商商坐在车里,翻看着从徐志明家带出来的笔记本。苏俊握着方向盘,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被一次次刮开,又迅速被新的雨点覆盖。
“徐志明的死有问题。”她忽然开口,“安全检查记录被撕掉的部分,可能和爆炸案的真相有关。”
苏俊点头:“化工厂爆炸后,周海天迅速成立了海天集团,资金来路不明。如果徐志明知道内情,他确实可能被灭口。”
淦商商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觉得Z是谁?”
苏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爆炸案的幸存者,知道真相,现在回来复仇——但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海天集团最近有大动作。”淦商商翻出手机,调出一则新闻,“他们准备收购临江港的地皮,开发新项目。”
苏俊扫了一眼,眉头微挑:“那块地下面有什么?”
“不知道。”她收起手机,“但Z选择现在出现,一定和这件事有关。”
——
晚上九点,刑侦队办公室。
范言和将化工厂的员工名单投影到屏幕上,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赵明远,爆炸当天值班的操作员之一,但尸检报告里没有他的记录。”
淦商商盯着那个名字,脑海里闪过被抬上救护车的人影:“他活下来了?”
“不止。”范言和切换下一张照片,“这是当年的职工合照,赵明远右手腕上确实戴着一条金属手链。”
照片上,年轻的男人站在化工厂的机器旁,笑容朴实,右手腕上一条细链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Z……”苏俊低声念出这个字母,“赵明远就是Z?”
淦商商没回答,而是问:“他现在在哪儿?”
范言和摇头:“爆炸后他就消失了,户籍档案显示他1999年注销了身份,原因写的是‘死亡’。”
“假死。”苏俊冷笑,“为了躲谁?”
淦商商盯着照片上赵明远的笑脸,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二十年前,这个男人从爆炸中幸存,却选择隐姓埋名,直到现在才重新出现。
他到底知道什么?
——
深夜十一点,雨终于停了。
淦商商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手里捏着那张奠基仪式的照片。鸭舌帽男人的侧脸依旧模糊,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苏俊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还在想赵明远?”
“嗯。”她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如果他活着,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盯上我们?”
苏俊靠在窗边,目光落在远处的夜色中:“复仇需要时机,也需要帮手。”
淦商商转头看他:“你是说,他在利用我们查当年的案子?”
“不全是。”苏俊摇头,“他可能也在保护什么。”
“保护?”
“爆炸案里消失的不只是赵明远。”苏俊的声音很低,“还有化工厂的一批实验记录。”
淦商商瞳孔微缩:“什么实验?”
苏俊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
“磷化剂。”
——
凌晨一点,档案室。
淦商商翻出1998年临江化工厂的生产记录,指尖停在一行被涂改的数据上。
“磷化剂……”她低声念出这个名词,“化工厂生产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