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他猛地缩回手,纸人“啪”地掉回地上。
钟渝棠察觉到异样,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穆清霄盯着纸人,低声道:“这纸人……有东西附在上面。”
话音刚落,地上的纸人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
周围的工人瞬间炸了锅,惊恐地后退:“鬼、鬼啊!”
纸人缓缓从地上立起,折断的手臂诡异地扭动着,纸糊的脸上裂开一道口子,像是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声音:“还……债……”
晨光透过城隍庙的雕花窗棂洒落进来,映得大殿内浮尘微扬。穆清霄盯着地上那具诡异的纸人,耳边回荡着它沙哑的“还债”声,眉头微蹙。
钟渝棠迅速从包里摸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她低声念咒,将燃烧的符纸甩向纸人。
“嗤——”
符火触及纸人的瞬间,那纸糊的身躯猛地扭曲起来,发出尖锐的嘶叫,像是被烫伤的活物。纸面迅速焦黑蜷缩,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大殿内一片死寂,几个工人脸色煞白,缩在墙角不敢动弹。
“没事了。”钟渝棠收起剩余的符纸,转头对工人们安抚道,“只是些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已经解决了。”
穆清霄蹲下身,捡起地上残留的纸灰,指尖捻了捻,灰烬中隐约透着一丝腥气。他抬头看向钟渝棠:“这纸人身上附着的不是普通的阴魂,而是‘债鬼’。”
“债鬼?”钟渝棠皱眉,“就是阴债簿里记录的那些?”
穆清霄点头:“阴债未清,债主死后化作厉鬼索债,这种鬼最难缠,因为它们不是单纯的怨气,而是带着‘理’来的。”
“那刚才那个工人……”钟渝棠看向仍昏迷不醒的小李。
“他应该是被债鬼盯上了。”穆清霄走到小李身旁,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微微泛青,显然是阴气侵体的症状。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按在小李眉心,低声念了几句驱邪咒。
片刻后,小李猛地咳嗽几声,悠悠转醒,眼神迷茫:“我……我怎么了?”
“你刚才晕倒了。”钟渝棠递给他一瓶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小李摇摇头,接过水喝了几口,脸色仍有些发白:“就是突然觉得特别冷,然后眼前一黑……”
穆清霄和钟渝棠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是债鬼上身的征兆。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庙里暂时停工。”穆清霄对工人们说道。
工人们如蒙大赦,连忙搀扶着小李离开。等人走远后,钟渝棠才压低声音问:“清霄,你觉得这事和谢无咎有关?”
“不好说。”穆清霄摇头,“但阴债簿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巧合。”
他翻开那本泛黄的账簿,指尖停在其中一页上——那里记录着一个名字:李富贵,后面标注着“欠寿十年,债主:陈阿婆”。
“李富贵?”钟渝棠凑过来看,“这名字有点耳熟……”
“刚才那个工人,全名叫什么?”穆清霄突然问。
钟渝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像听他们喊他‘小李’,但具体名字……”
她快步走到庙门口,拦住还没走远的一个工人:“大哥,刚才晕倒的那个小伙子,全名叫什么?”
工人挠挠头:“他啊,叫李福贵,我们都叫他小李。”
钟渝棠瞳孔微缩,转身回到穆清霄身边:“还真是他!”
穆清霄合上账簿,眼神沉了沉:“看来债鬼是冲着他来的。”
“可这账簿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李福贵看着才二十出头,怎么会欠阴债?”钟渝棠疑惑道。
“阴债是可以‘父债子偿’的。”穆清霄解释道,“如果李福贵的父亲或者祖父欠了债没还,债鬼就会找上后代。”
钟渝棠若有所思:“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债鬼害人吧?”
“先找到这个‘陈阿婆’。”穆清霄指了指账簿上的名字,“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才能化解这段阴债。”
——
两人离开城隍庙,直奔榕城的老档案馆。
档案馆位于老城区一栋民国时期的洋楼里,红砖外墙爬满了藤蔓,显得古朴而陈旧。推门进去,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值班的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正捧着报纸打瞌睡。钟渝棠敲了敲柜台,老头一个激灵醒过来,眯着眼打量他们:“查资料?”
“对。”穆清霄点头,“想找一些几十年前的户籍记录,关于一个叫‘陈阿婆’的人。”
老头推了推眼镜,慢悠悠道:“几十年前的记录可不好找啊,你们有具体年份吗?”
穆清霄翻开阴债簿,指着上面的日期:“大概是这个时间。”
老头凑过来看了看,嘀咕道:“哟,这得是解放前的事了……”他转身走向里间的档案室,嘴里念叨着,“跟我来吧,能不能找到就看运气了。”
档案室里堆满了泛黄的卷宗,老头爬上梯子,从最高层的架子上搬下一摞布满灰尘的册子,吹了吹灰:“喏,这是1940年到1950年的户籍登记,你们自己翻吧。”
钟渝棠道了声谢,和穆清霄一起开始查找。
翻了近一个小时,穆清霄突然停在一页上:“找到了。”
那是一张泛黄的户籍登记表,上面写着:陈秀兰,女,1895年生,住址:榕城西街纸扎铺。
“纸扎铺?”钟渝棠惊讶道,“陈阿婆是做纸扎生意的?”
穆清霄盯着登记表上的地址,若有所思:“西街……现在那里已经拆迁了吧?”
“对,十年前就拆了,现在是一片商业区。”老头插嘴道,“不过你们要是想打听陈阿婆的事,可以去问问‘老周记’的周老爷子,他以前就住在西街,对那片熟得很。”
“老周记?”钟渝棠疑惑。
“一家老茶馆,开了快一百年了。”老头笑道,“出门左拐,走两条街就到。”
——
老周记茶馆门脸不大,古色古香的招牌上漆已经斑驳。推门进去,里面坐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慢悠悠地品茶聊天。
柜台后站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见他们进来,笑眯眯地问:“两位喝点什么?”
“周老爷子?”穆清霄上前问道。
老头点头:“是我,你们是……”
“想跟您打听个人。”钟渝棠拿出阴债簿,指着“陈阿婆”的名字,“您认识这位吗?”
周老爷子眯眼看了看,脸色突然一变:“陈秀兰?你们打听她做什么?”
穆清霄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道:“我们遇到了一些……不太干净的事,可能和她有关。”
周老爷子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进来吧,里屋说。”
他领着两人进了后屋,关上门,这才开口:“陈秀兰啊,那可是个苦命人……”
“她原本是西街纸扎铺的老板娘,手艺极好,扎的纸人栩栩如生,连阴司的鬼差都夸赞。”周老爷子倒了杯茶,缓缓道,“但她有个独子,叫陈小虎,二十岁那年得了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
“后来呢?”钟渝棠追问。
“后来……”周老爷子摇头,“陈阿婆听说‘借寿’可以救儿子,就找了个风水先生,想从别人那里‘借’十年寿命给小虎。”
穆清霄眼神一凝:“借寿?”
“对,就是让活人自愿‘借’出几年寿命,给将死之人续命。”周老爷子解释道,“但借寿是逆天而行,代价极大,而且必须双方自愿。”
“陈阿婆找到了愿意借寿的人?”钟渝棠问。
周老爷子苦笑:“哪有那么容易?最后她找上了李富贵——就是西街米铺的老板,许诺重金,求他借十年寿命给小虎。”
“李富贵答应了?”
“答应了,但有个条件。”周老爷子压低声音,“他要陈阿婆用‘纸人替身’的法子,把他身上的灾祸转移到别人身上。”
穆清霄眉头紧锁:“纸人替身……这是邪术。”
“是啊。”周老爷子叹气,“陈阿婆为了救儿子,咬牙答应了。她用纸人做了替身,把李富贵的灾祸转给了一个无辜的路人。”
“后来呢?”钟渝棠手心微微发凉。
“后来……”周老爷子声音更低了,“小虎的病确实好了,但那个被转嫁灾祸的路人……死了。”
屋内一片寂静。
“再后来,李富贵突然暴毙,陈阿婆的儿子小虎也在同一天离奇死亡。”周老爷子摇头,“听说是阴司来讨债了……”
穆清霄和钟渝棠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阴债簿上“欠寿十年”的含义。
李富贵借出的十年寿命,是用一条人命换来的,这笔债,阴司记下了。
而现在,债鬼找上了李富贵的后人——李福贵。
夜色沉沉,李福贵家的老宅笼罩在一片阴冷的雾气中。院墙上的青苔泛着湿漉漉的光,墙角几株枯死的槐树扭曲着枝干,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生机。
穆清霄站在院门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门框上那道暗红色的符咒痕迹——那是用朱砂混着黑狗血画的镇邪符,但如今已经褪色剥落,显然很久没人修补了。
“这宅子……阴气重得能拧出水来。”钟渝棠站在他身侧,手里捏着一枚铜钱,铜钱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拨弄着。
“李福贵说他爹死后,家里就总出怪事。”穆清霄低声道,“半夜听见有人敲门,开门却没人;厨房的碗筷自己挪位置;最邪门的是,他总梦见一个穿寿衣的老头站在床头,伸手跟他要东西……”
钟渝棠冷笑一声:“阴债没还清,债主自然找上门。”
两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石板缝里钻出几簇惨白的野花,花瓣细长如指甲,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正屋的门半掩着,里面没开灯,黑洞洞的像一张咧开的嘴。
“李福贵!”穆清霄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却没人应答。
钟渝棠皱了皱眉,从包里摸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幽幽的蓝光照亮了门廊。借着火光,两人看清了正屋内的情形——
李福贵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双眼圆睁,嘴巴大张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本泛黄的账簿,左手却诡异地向前伸着,五指扭曲,仿佛在拼命推开什么。
“死了?”钟渝棠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李福贵的鼻息,随即摇头,“没气了,但身子还是温的,刚死不久。”
穆清霄蹲下身,掰开李福贵僵硬的手指,取出那本账簿。账簿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阴债簿。
翻开第一页,上面用血红色的字迹记录着:“李富贵,借寿十年,债主陈阿婆,利息——命。”
再往后翻,每一页都记着不同的名字和债务,有的借财,有的借运,甚至还有借姻缘的。但最后都附着一行小字——“利息未清,债主索命”。
“这哪是账簿,分明是催命符。”钟渝棠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李富贵当年借寿的时候,恐怕没想到利息会要了他全家的命。”
穆清霄合上账簿,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扫过,院里的野花剧烈摇晃起来,花瓣簌簌掉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