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霄扶起钟渝棠:“走吧,先离开这里。”
钟渝棠点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出城隍庙。
远处,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漫长的黑夜,终于要过去了。
晨光微熹,城隍庙外的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迹,被薄雾笼罩着,像是一层朦胧的纱。
穆清霄和钟渝棠走出庙门,冷风一吹,钟渝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道浅浅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但隐隐作痛。
“谢无咎临死前提到的‘债’,会不会和三十年前那场大火有关?”她低声问。
穆清霄眉头微皱,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钱,在指尖轻轻摩挲着。铜钱上的符文已经磨损了大半,但隐约能看出是某种镇邪的咒文。
“三十年前,城隍庙确实发生过一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他顿了顿,目光沉冷,“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清。”
钟渝棠抿了抿唇:“那我们现在去哪查?”
穆清霄收起铜钱,淡淡道:“先去见一个人。”
——
老城区,青槐巷。
巷子狭窄幽深,两侧的老式砖房挤在一起,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青砖。巷子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纸扎铺,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灯笼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铺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纸灰的味道。柜台后坐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正低头用竹篾扎着一只纸人。
“老周。”穆清霄敲了敲柜台。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眯了眯,随即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哟,稀客啊。”
钟渝棠站在穆清霄身后,悄悄打量着这个老人。老周的手指干瘦如枯枝,但动作却异常灵活,几下就扎好了纸人的骨架。
“这位是?”老周瞥了眼钟渝棠。
“我朋友。”穆清霄简短道。
老周“嘿嘿”笑了两声,没多问,只是慢悠悠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本泛黄的账本,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三个字——阴债簿。
“你要查的东西,在这儿。”老周拍了拍账本,灰尘扬起,在阳光下飘散。
穆清霄接过账本,翻开第一页,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日期和名字。
“三十年前,城隍庙大火,死了十七个人。”老周慢悠悠地说道,“但奇怪的是,这十七个人的魂魄,一个都没去阴司报到。”
钟渝棠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老周抬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意思是,他们的债,还没还清。”
穆清霄手指一顿,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谢家,谢长庚,阴债未销。
“谢长庚?”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老周“啧”了一声:“谢家啊……当年可是大户,可惜,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
钟渝棠凑近看了看,发现账本上除了谢长庚的名字,还有另外几个姓氏,但都被朱砂笔划掉了,唯独谢长庚的名字依旧鲜红刺目。
“被划掉的名字,是债已经还清了?”她问。
老周点点头:“对,还清的,自然就划掉了。”
穆清霄合上账本,沉声道:“谢无咎临死前说‘债该还了’,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老周“嘿嘿”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债主找上门,可不是好事啊。”
——
傍晚,谢家老宅。
谢家老宅位于城郊,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四合院,院墙爬满了藤蔓,大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蚀。
穆清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簌簌落下。院子里杂草丛生,正中央有一口枯井,井沿上刻着模糊的符文。
钟渝棠跟在后面,总觉得这院子阴冷得过分,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谢长庚是谢无咎的什么人?”她低声问。
“应该是他父亲。”穆清霄走到枯井旁,蹲下身,手指抚过井沿上的符文,“这口井被人动过手脚。”
钟渝棠凑过去看,发现井沿上的符文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变得残缺不全。
“这是镇魂的符文,但现在失效了。”穆清霄站起身,目光冷峻,“难怪那些魂魄没去阴司。”
正说着,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枯井深处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是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钟渝棠后背一凉,下意识抓住穆清霄的袖子:“你、你听到了吗?”
穆清霄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射入井中。
井底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恢复寂静。
“走吧,进去看看。”穆清霄抬脚朝正屋走去。
钟渝棠咽了咽口水,赶紧跟上。
正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摆设陈旧,积了厚厚的灰尘,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一尊破损的牌位,上面写着——谢长庚之灵位。
牌位前放着一本破旧的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阴债簿。
穆清霄拿起册子,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和日期,最后一页上,用血写着一行字——
“债已至,血偿之。”
钟渝棠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谢无咎写的?”
穆清霄合上册子,目光沉冷:“不,是谢长庚。”
话音刚落,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道黑影从牌位中窜出,直扑两人而来!
穆清霄一把推开钟渝棠,反手甩出一张符纸,黑影被金光击中,发出一声惨叫,消散在空气中。
钟渝棠跌坐在地上,心脏狂跳:“那、那是什么?”
“谢长庚的怨魂。”穆清霄冷声道,“他在等债主。”
钟渝棠脸色发白:“债主是谁?”
穆清霄沉默片刻,缓缓道:“当年那场大火,恐怕不是意外。”
——
深夜,城隍庙。
穆清霄和钟渝棠再次回到城隍庙,庙内寂静无声,只有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洒落进来。
“我们来这儿干嘛?”钟渝棠小声问。
“找答案。”穆清霄走到那口黑棺前,棺盖上的血色符文已经黯淡了许多。
他伸手抚过棺盖,低声道:“谢长庚的怨魂被困在这里三十年,债主不来,他就无法解脱。”
钟渝棠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难道债主是……当年放火的人?”
穆清霄点头:“对,而且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正说着,庙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钟渝棠定睛一看,顿时愣住——是老周!
老周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啊。”
穆清霄冷冷看着他:“果然是你。”
老周叹了口气,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阴森:“三十年了,这笔债,该清了。”
钟渝棠震惊道:“是你放的火?!”
老周没回答,只是慢慢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刀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谢长庚欠我的,该还了。”他喃喃道,眼神逐渐疯狂。
穆清霄将钟渝棠护在身后,指尖已经夹住一张符纸,冷声道:“你为了私怨,害死十七个人,现在还想继续?”
老周“嘿嘿”笑了两声:“他们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扑了上来!
穆清霄甩出符纸,金光炸裂,老周被震退数步,但很快又狰狞地冲上来。
钟渝棠慌乱中摸到供桌上的香炉,想都没想,抓起香炉就朝老周砸去!
“砰!”
香炉正中老周额头,他踉跄着后退,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你们……都得死!”老周怒吼一声,突然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匕首上,刀锋瞬间泛起诡异的红光。
穆清霄脸色一变:“血咒?!”
老周狞笑着挥刀刺来,穆清霄侧身避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僵持不下。
钟渝棠急得团团转,忽然瞥见那口黑棺,棺盖上的符文正在一点点消失。
“穆清霄!棺材!”她大喊。
穆清霄余光一扫,立刻明白过来,猛地发力将老周推向黑棺!
老周猝不及防,后背撞上棺盖,血色符文瞬间亮起,像是无数只手从棺中伸出,死死抓住他!
“不——!”老周惊恐地挣扎,但为时已晚,棺盖“轰”地一声闭合,将他整个人吞了进去。
庙内恢复寂静,只有黑棺微微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击。
钟渝棠喘着粗气,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穆清霄扶住她,低声道:“结束了。”
钟渝棠看向黑棺,声音发颤:“老周他……”
“血债血偿。”穆清霄淡淡道,“谢长庚的怨魂,终于等到了债主。”
月光洒落,黑棺上的符文彻底消失,棺盖缓缓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三十年的阴债,终于了结。
——
三日后,城隍庙重修。
工人们清理后院时,发现了一口枯井,井底堆着十七具白骨。
警方介入调查,最终确认这些人是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的遇难者。
钟渝棠站在庙外,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轻声道:“他们的魂魄,应该能安息了吧?”
穆清霄“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天空。
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城隍庙的修缮工程持续了整整一周。
穆清霄站在庙门口,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搬运着新漆的木料和砖瓦。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和石灰的味道,混着初秋微凉的晨风,莫名让人心神安宁。
钟渝棠从庙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沓泛黄的纸,眉头微蹙。
“清霄,你看这个。”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将纸递了过去。
穆清霄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发现是一本账簿,纸张已经发脆,边缘泛着焦黄,像是被火燎过。账簿的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字——阴债簿。
“哪儿找到的?”他问。
“后院那口枯井底下,压在一块青石板下面。”钟渝棠指了指庙后,“工人搬石板的时候发现的,差点当废纸烧了。”
穆清霄翻开账簿,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日期和数额,但数额并非金银,而是“寿”“运”“魂”之类的字眼。
“这不是普通的账本。”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低声道,“这是‘阴债’。”
钟渝棠凑近了些,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扫过他的手臂,有些痒。
“阴债?”她疑惑道,“就是谢无咎临死前提到的那个?”
穆清霄点头:“民间有说法,人死债不消,尤其是横死之人,生前欠下的债,死后会化作‘阴债’,由阴司记录,讨债的未必是人,也可能是……”
他话音未落,庙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朝庙内走去。
——
大殿内,几个工人围在一起,神色慌张。地上躺着一个年轻工人,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像是昏了过去。
“怎么回事?”钟渝棠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好,呼吸平稳。
“不知道啊!”旁边一个年长的工人擦了擦汗,“小李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怎么叫都不醒!”
穆清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停在大殿角落的一堆杂物上——那里摆着几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原本是庙里用来祭祀的,此刻却有一个童女的纸人倒在地上,手臂折断了,露出里面的竹篾。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纸人,指尖刚触到纸面,一股阴冷的气息便顺着指尖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