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渝棠却突然道:“如果真能换回阳魄,给他也无妨。”
“不行!”穆清霄想都没想就拒绝,“这玉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怎么能随便交出去?”
钟渝棠抿了抿唇:“可你的阳魄……”
“阳魄的事再想办法。”穆清霄打断她,“总之这块玉不能动。”
钟九川看着两人争执,叹了口气:“先别急,我们再打听打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正说着,街道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纷纷避让,几个黑影快速穿过街道,似乎在追捕什么。
穆清霄眯起眼,隐约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在摊位间灵活穿梭,后面追着的几个黑影明显是阴差打扮。
“那是……活人?”钟渝棠惊讶道。
穆清霄也看出来了,那逃跑的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还带着活人的气息。他皱了皱眉:“活人怎么跑到鬼市来了?”
钟九川神色一凝:“不对劲,那孩子身上有阴气缠绕,恐怕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正说着,那少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身后的阴差立刻扑了上去。穆清霄下意识冲了出去,一把拽住少年的胳膊,将他拉到身后。
“躲好!”穆清霄低喝一声,转身面对那几个阴差。
阴差停下脚步,为首的那个冷冷盯着穆清霄:“活人,少管闲事。”
穆清霄咧嘴一笑:“巧了,我这人最爱管闲事。”
阴差眯起眼,周身阴气翻涌:“找死。”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猛地扑向穆清霄!
阴差身形如雾,眨眼间已逼至穆清霄面前,枯瘦如爪的五指直取咽喉!
穆清霄后撤半步,右手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黄符,啪地拍在阴差手腕上。符纸瞬间燃起幽蓝火焰,阴差吃痛,猛地缩回手,黑雾般的身体扭曲了一瞬,发出刺耳的尖啸。
“跑!”穆清霄一把拽住身后少年的衣领,转身就往钟九川的方向冲。
钟渝棠早已捏诀在手,见阴差追来,指尖一弹,三枚铜钱凌空飞出,呈三角之势钉在阴差脚下。阴差身形一滞,像是撞上一堵无形墙壁,黑雾翻涌间发出愤怒的低吼。
“师父!”穆清霄拖着少年冲到钟九川身旁,“这阴差疯了吧?活人也抓?”
钟九川皱眉看向那少年:“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瘦得颧骨突出,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死死抱着怀里的布包,声音发抖:“我、我没偷东西!是他们要抢我爷爷的……”
话未说完,阴差已冲破铜钱阵,再次扑来!钟九川冷哼一声,袖中滑出一柄桃木短剑,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道凌厉的金光。阴差不敢硬接,闪身避开,却仍被剑气扫中,黑雾溃散了大半。
“走!”钟九川低喝一声,四人趁乱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鬼市的巷子弯弯绕绕,两侧墙壁上贴满了褪色的符纸,偶尔还能看到几盏飘忽的青色灯笼。穆清霄跑在最前面,边跑边骂:“妈的,这地方比榕城老巷子还绕!”
钟渝棠紧随其后,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没追上来。”
“暂时而已。”钟九川沉声道,“阴差记仇,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少年跑得气喘吁吁,突然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穆清霄一把扶住他:“喂,别这时候掉链子啊!”
少年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我、我跑不动了……”
钟九川扫了眼四周,指向不远处一扇半掩的木门:“先进去躲躲。”
木门后是一间荒废的茶室,桌椅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还堆着几个破旧的陶罐。穆清霄反手关上门,又从怀里摸出几张符纸贴在门框上:“暂时能挡一阵。”
钟渝棠点燃一支蜡烛,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室内。她看向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阴差追?”
少年蜷缩在椅子上,声音细如蚊蚋:“我叫陈小满,是、是西郊陈家的……”
“陈家?”钟九川眼神一凝,“陈半仙是你什么人?”
陈小满猛地抬头:“你认识我爷爷?”
穆清霄和钟渝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陈半仙是榕城有名的风水先生,十年前突然失踪,没想到竟还有后人。
钟九川叹了口气:“你爷爷当年帮过我。他……还活着吗?”
陈小满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半个月前,爷爷突然病倒了,临死前给了我这个……”他小心翼翼地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嵌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
“阴司罗盘?”钟九川脸色骤变,“你爷爷怎么会有这东西?”
陈小满茫然道:“爷爷说,这是他从一个古墓里带出来的,一直藏着不敢用。他死前让我带着罗盘来找钟家的人,说只有你们能救我……”
穆清霄听得一头雾水:“等等,这罗盘跟阴差追你有什么关系?”
“阴司罗盘能测阴阳两界的裂缝,”钟九川解释道,“持有者可以短暂打开阴路,甚至……偷渡亡魂。”
钟渝棠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阴差是来收回罗盘的?”
“不止。”钟九川盯着罗盘中央的珠子,“这颗’阴眼珠’已经裂了,说明它近期被强行使用过。陈半仙恐怕用罗盘做了什么事,触怒了阴司。”
陈小满突然抓住钟九川的袖子,声音发抖:“钟叔,爷爷说阴司要抓我顶罪,求求你救救我!”
门外突然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穆清霄一个激灵跳起来:“阴差找上门了!”
钟九川迅速从怀中取出三枚古钱,按在罗盘上:“我暂时封住罗盘的气息,你们带小满先走。”
“师父你呢?”钟渝棠急道。
“我断后。”钟九川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天亮前必须离开鬼市,否则阴气入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穆清霄还想说什么,木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符纸无火自燃,转眼烧成灰烬!
“走!”钟九川一把推开后窗。
穆清霄咬牙,拽起陈小满就往外跳。钟渝棠紧随其后,落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钟九川手持桃木剑站在门前,背影如山。
三人刚跑出几步,身后茶室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
“别回头!”穆清霄低吼一声,拉着两人钻进另一条小巷。
鬼市的天空始终阴沉,分不清时辰。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陈小满彻底脱力瘫坐在地,穆清霄才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应、应该甩掉了吧?”
钟渝棠擦了把汗,突然盯着陈小满的衣角:“你受伤了?”
陈小满茫然低头,只见左侧衣摆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青紫色的皮肤——那根本不是伤口,而是一片正在蔓延的尸斑!
“阴气蚀体……”钟渝棠脸色发白,“你已经在鬼市待太久了。”
陈小满惊恐地摸向自己的脸:“我、我会死吗?”
穆清霄蹲下来检查他的状况,眉头越皱越紧:“师父说过,活人在鬼市最多待三个时辰,看你这情况,至少进来五六个时辰了。”
“不可能!”陈小满激动道,“我明明是天黑才进来的!”
钟渝棠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翻出一根红绳,系在陈小满手腕上。红绳刚绑好,绳结处突然渗出一滴黑血,她脸色骤变:“你身上有阴契!”
穆清霄猛地站起来:“有人用他的命和阴司做了交易?”
陈小满彻底慌了:“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远处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钟渝棠一把拉起陈小满:“阴差又追来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穆清霄环顾四周,突然指向不远处一座石桥:“那边!鬼市的出口通常在水边!”
三人冲向石桥,桥下河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几盏惨白的纸灯。穆清霄跑到桥中央,突然刹住脚步——桥对面站着两个黑影,正是之前的阴差!
“完了,前后夹击……”穆清霄下意识把钟渝棠护在身后,手已经摸向口袋里的符纸。
阴差缓缓逼近,锁链声令人毛骨悚然。就在穆清霄准备拼死一搏时,陈小满突然挣脱钟渝棠的手,冲向桥边:“我跟你们走!别伤害他们!”
“小满!”钟渝棠想拉住他,却抓了个空。
陈小满站在桥栏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咧嘴笑了:“告诉钟叔,爷爷把东西藏在老槐树下了……”
说完,他纵身跳入黑河!
“小满!”穆清霄冲到桥边,只见河水翻涌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阴差停在桥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雾气中。
钟渝棠死死抓着桥栏,指节发白:“他为什么要……”
“不是自杀。”穆清霄声音沙哑,“阴契发作,他横竖都是死。跳下去至少能留个全魂。”
河面上的纸灯突然全部熄灭,鬼市的天空开始泛灰。穆清霄拉起钟渝棠:“天快亮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钟渝棠木然点头,临走前又看了眼河水。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陈小满的脸在水下一闪而过,嘴角带着解脱的笑。
阴差被符火逼退,黑雾翻涌间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撕扯。穆清霄拽着少年一路狂奔,身后阴风阵阵,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枯爪从黑暗中探出,扣住他们的后颈。
“往老槐树跑!”钟渝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手中掐诀,指尖隐隐泛着青光,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下一道术法。
穆清霄没空多想,脚下生风,直奔村口那棵百年老槐。
——
老槐树粗壮的树干盘根错节,树皮皲裂如龙鳞,树冠遮天蔽日,即使在正午时分,树下也透着一股阴凉。传闻这棵树已有三百年历史,村里人敬它如神,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树下烧香祈福。可如今,树下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根下腐烂已久。
穆清霄刚冲到树下,阴差的身影便如影随形般逼近,黑雾翻腾间,隐约可见一张惨白的脸,眼眶空洞,嘴角却诡异地咧开,像是在笑。
“钟渝棠!”穆清霄低喝一声,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指尖一弹,铜钱如雨点般飞射而出,在半空中排成一道简易的“锁阴阵”。
阴差撞上铜钱阵,黑雾顿时被灼烧出几个窟窿,发出凄厉的嘶吼。钟渝棠抓住机会,手中青光暴涨,一道镇邪符凌空拍出,正中阴差眉心!
“轰——”
阴差的身形骤然溃散,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少年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穆清霄没回答,而是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槐树根部的泥土。触感潮湿黏腻,像是浸透了某种液体。他皱了皱眉,指尖捻了捻,凑到鼻尖一闻——
血。
“果然有问题。”他低声道。
钟渝棠走过来,蹲在他身旁,目光凝重:“陈小满临死前说,陈半仙把东西藏在这棵树下……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穆清霄点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刻满镇邪符文。他沿着树根轻轻挖掘,泥土被一点点翻开,腥臭味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