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长生箓

井底的空间比预想的宽敞，像是一个小型的地下祠堂。正中央摆着一口石棺，棺盖上刻着一条盘龙，龙的眼睛是两颗血红的宝石。
“这是……”
齐墨喘息着问道。
黎若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石棺前，从腰间取出一块龟甲——正是之前在石室里见过的那块。她将龟甲按在龙眼上，宝石立刻亮起暗红色的光。
石棺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棺盖缓缓滑开。
里面躺着一具干尸。
干尸穿着古代方士的服饰，双手交叠在胸前，捧着一卷竹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纹路与齐墨在研究所玻璃上看到的模糊人影一模一样。
“徐巿的门徒，”
黎若低声道，
“第一代’引路人’。”
她伸手去取干尸手中的竹简，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竹简的瞬间，干尸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咯咯”的响动。
面具下的眼睛，睁开了。
面具下的眼睛睁开了。
那不是干尸应有的浑浊眼珠，而是一双活人的眼睛——瞳孔漆黑如墨，眼白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水泡胀的死鱼眼。
齐墨的呼吸瞬间凝滞，后背紧贴在潮湿的井壁上。黎若的手悬在半空，距离竹简只有一寸之遥，却硬生生停住了。
干尸的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咯咯”的响动，像是腐朽的齿轮在转动。它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竹简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竟自行展开了一截。
泛黄的竹片上，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篆文。齐墨只瞥了一眼，就感到一阵眩晕——那些文字像是活物般在竹片上蠕动，时而变成扭曲的人脸，时而化作狰狞的鬼爪。
“别看！”
黎若猛地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这是‘长生箓’，看久了魂魄会被吸进去。”
干尸的头颅缓缓转动，青铜面具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它盯着黎若，嘴角的皮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漆黑的牙齿。
“三百年了……”
干尸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终于有人……带来骨铃……”
齐墨这才注意到，干尸的左手小指缺了一节——和他口袋里的铃舌形状完全吻合。
黎若的刀已经出鞘，刀尖抵在干尸的咽喉：
“徐巿的走狗，少装神弄鬼。”
干尸突然笑了。
那笑声像是无数指甲刮擦着玻璃，震得井底的积水泛起涟漪。它的右手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指抓向黎若的手腕！
“当心！”
齐墨下意识掏出青铜铃铛，猛地一摇——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密闭的井底炸开，干尸的动作骤然僵住。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极大，漆黑的瞳孔里映出铃铛的倒影。
“摇铃人……”
干尸的声音突然变得恭敬，
“您回来了……”
齐墨愣住了。
黎若趁机一刀斩下干尸的右手，黑紫色的腐血喷溅在竹简上，那些朱砂文字立刻像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吱吱”的尖叫。
“快拿走竹简！”
黎若喝道，
“铃铛镇不住它多久！”
齐墨咬牙冲上前，一把抓起竹简。触手的瞬间，他仿佛听到无数人在耳边嘶吼，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
骊山深处的祭坛、浸泡在血池中的青铜鼎、戴着同样面具的方士们跪拜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齐墨！”
黎若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干尸已经挣脱了铃铛的束缚，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石棺里爬出来。它的脊椎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每一节骨头都在自行活动。
“走！”
黎若拽着他冲向井壁一侧的狭窄甬道。
甬道低矮潮湿，两人不得不弯腰前行。身后传来干尸爬行的“沙沙”声，还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
“它为什么叫我‘摇铃人’？”
齐墨喘息着问道。
黎若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停下脚步。
甬道尽头是一堵刻满符文的石墙，墙前跪着七具骷髅，每一具的姿势都像是在叩拜。它们的指骨深深插入地面，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七煞锁魂阵……”
黎若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我们闯进徐巿的主墓室了。”
齐墨这才注意到，那些骷髅的颅顶都被凿开一个小孔，孔洞边缘光滑如镜，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准地取走了某样东西。
“他们在找什么？”
“脑髓。”
黎若冷冷道，
“徐巿相信，人的记忆藏在脑髓里，吃掉它就能获得死者的知识和寿命。”
身后的爬行声越来越近。
黎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按在石墙中央的凹槽里。铜钱上的“永乐通宝”四字突然泛起血光，石墙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分开——
一股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
墙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墓室，中央是一座九层青铜祭坛。祭坛周围跪着数十具干尸，全都戴着同样的青铜面具，双手捧着自己的头盖骨，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
而祭坛顶端，放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棺中躺着一个身穿黑色冕服的男子，面容如生，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最诡异的是，他的胸口插着一柄青铜剑，剑柄上缠着已经发黑的血帛。
“徐巿……”
黎若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他真的做到了‘尸解’……”
齐墨突然感到口袋里的铃铛剧烈震动起来。与此同时，祭坛上的水晶棺“咔”地裂开一道缝隙。
棺中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好！”
黎若猛地推开齐墨，
“他感应到骨铃了！”
水晶棺的裂缝迅速蔓延，棺中人的眼睛突然睁开——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纯白色眼睛，像是被浓雾填满。
“摇铃人……”
徐巿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把铃铛……还给我……”
整个墓室开始震动，跪拜的干尸们纷纷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同时亮起惨绿的光。它们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站起来，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黎若快速扫视四周，突然指向祭坛后方：
“那里有出口！”
两人冲向祭坛后方的一条狭窄隧道，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咯咯”声。齐墨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毛骨悚然——那些干尸正以惊人的速度爬行追来，像是一群饥饿的蜘蛛。
隧道不断向下倾斜，空气越来越潮湿闷热。齐墨的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倒——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黏腻的肉质触感，像是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里。
“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喘息着问道。
黎若的声音在前方幽幽传来：
“徐巿的‘尸解’失败了，他的身体产生了异变……我们现在，就在他的‘体内’。”
隧道尽头突然出现一抹暗红色的光。
两人冲出一个肉膜状的洞口，眼前的景象让齐墨瞬间僵在原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洞顶垂落着无数血管般的藤蔓。地面覆盖着蠕动的肉毯，正中央是一个沸腾的血池，池中浸泡着半截青铜巨鼎。
鼎身上刻着四个已经模糊的篆字：
「长生不死」
血池边缘，跪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郑怀古背对着他们，手里捧着那个汉代博山炉。炉孔里飘出的烟雾组成一张狞笑的鬼脸，正对着齐墨无声地开口：
“小齐啊，你终于来了。”
郑怀古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齐墨的脑海中响起。他缓缓转过身，博山炉里的烟雾扭曲变幻，那张鬼脸始终悬浮在炉口上方，直勾勾地盯着齐墨。
齐墨的喉咙发紧，手中的青铜铃铛突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灼穿他的掌心。他低头一看，铃铛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血丝，像是活物般蠕动着。
“郑教授…”
齐墨艰难地开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怀古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摸着博山炉。炉身上的云纹突然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叫。
黎若的刀已经横在胸前，声音冷得像冰：
“他不是郑怀古，是徐巿的’引路人’。”
洞窟突然震动起来，血池中的青铜鼎发出沉闷的嗡鸣。鼎身上的“长生不死”四个字开始渗出血珠，那些血珠顺着鼎壁滑落，却在半空中凝固，变成一颗颗猩红的丹丸。
“三百年一轮回。”
郑怀古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脸上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每次都需要一个新的’摇铃人’来唤醒丹炉…”
齐墨猛地想起竹简上那些扭曲的文字——
“以铃引魂，以魂饲鼎”
。
黎若突然出手，短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取郑怀古的咽喉。但刀锋在距离他皮肤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郑怀古微微一笑，抬手轻轻一弹。黎若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肉壁上。那些蠕动的肉毯立刻缠上她的四肢，像活物般收紧。
“黎家的小姑娘，你祖先当年偷走的那页《尸解图》，该还回来了。”
郑怀古——或者说占据郑怀古身体的东西——缓步走向齐墨，
“至于你，小齐…”
他的手指点向齐墨的眉心。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窜入齐墨的大脑，他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站在祭坛上，手里捧着同样的铃铛…
无数被铁链锁住的囚徒被推进沸腾的鼎中…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将婴儿交给黑衣人，婴儿手腕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铃…
“啊——”齐墨抱头痛呼，手中的铃铛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铃声回荡在洞窟中，血池突然剧烈翻腾。半截青铜鼎缓缓升起，露出下面连接着的巨大肉瘤。那肉瘤像心脏般跳动着，表面布满血管和…人脸。
“时辰到了。”
郑怀古张开双臂，
“这一炉’太阴丹’，终于要成了。”
肉瘤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喷出腥臭的黑血。一个模糊的人形从黑血中缓缓站起，身形不断变化，时而像老人，时而像孩童，最后定格成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
正是水晶棺里的徐巿。
但与棺中安详的假象不同，此刻的徐巿全身皮肤透明，能清晰看到里面流动的黑血和蠕动的内脏。他的眼睛依然是纯白色，却多了几分活人的神采。
“摇铃人…”
徐巿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
“我的…容器…”
齐墨突然明白了铃铛的真正用途——那不是镇邪的法器，而是用来“引魂”的工具。徐巿需要活人的身体作为容器，而拥有特殊血脉的“摇铃人”，就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