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阳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青铜棺椁,周怀明腐烂的手指在棺盖上划出刺耳声响。殉葬坑顶部的月光被翻涌的暗河搅碎,碎银般的光斑里,他看见灵儿倒挂在青铜锁链上的身影如同月下鬼魅,苗刀正与周怀明暴长的指甲碰撞出火星。
"第七次蜕皮要见血!"陈彦的吼声从上方传来,男人左眉骨的疤痕泛着青紫,“玉蝉!用你母亲的玉蝉!”
刘易阳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玉蝉吊坠在黑暗中泛着温润光泽,蝉翼处细密的云雷纹与青铜棺椁边缘的凹槽完全契合。当他把玉蝉按进凹槽时,棺盖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腥臭的黑水从缝隙间喷涌而出。
"闭气!"灵儿的银铃链缠住他手腕,苗女腰间的山鬼纹在月光下泛着靛青,"这是蜕魂水!"她话音未落,整具青铜棺突然翻转,刘易阳重重摔进棺内,腐臭的液体瞬间漫过口鼻。
黑暗中有细鳞摩擦声擦过耳际。当刘易阳摸到棺壁上的浮雕时,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每张面孔的嘴都大张着,咽喉处嵌着玉蝉状的凸起。最中央的浮雕正是周怀明年轻时的模样,只是额间多出枚乾隆通宝的印记。
"这是蜕皮棺的往生图。"陈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男人不知何时也摔进棺内,手中的铜钱镖正抵住刘易阳咽喉,“别动!这些浮雕在吸阳气!”
刘易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陈彦举起的磷光筒里,他看见棺底铺着层风干的蛇蜕,蜕皮内侧用朱砂画满傩戏面具。最骇人的是面具额头处都刻着生辰八字,其中三个正是二伯、三伯和父亲的生辰。
"周怀明在借命!"陈彦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傩面纹已蔓延至胸口,青斑表面浮起蛇鳞状的角质,“当年你父亲下鄱阳湖墓,就是为了找破解借命术的…”
棺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灵儿染血的苗刀刺破棺盖,刀尖上挑着半截带鳞的人指:"发什么呆!把玉蝉转三圈!"她的银项圈不知何时缠满了青铜锁链,链子上挂着的铃铛正发出梵音般的震响。
刘易阳握住玉蝉的瞬间,三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临盆的母亲深夜潜入三伯书房,将玉蝉塞进青铜镇纸的暗格;看见父亲在鄱阳湖底举起洛阳铲,铲头沾着的不是泥土而是带鳞片的皮肤;最清晰的画面是祖父临终前攥着二伯的手,用血在床单上画出蜕皮棺的纹样。
玉蝉在凹槽中转动时,棺内浮雕开始剥落。刘易阳的虎口被反震力撕裂,鲜血渗入云雷纹的瞬间,整座青铜棺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当第三圈转到尽头,棺底突然塌陷,露出下方幽深的竖井,井壁上挂满风干的蛇蜕,每张蜕皮都裹着具蜷缩的干尸。
"跟着银铃!"灵儿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带着空灵的回响。刘易阳顺着青铜锁链下滑时,看见井壁蛇蜕突然睁开的眼睛,那些干尸的眼窝里嵌着的,正是周家老宅屋檐下的镇宅铜钱。
陈彦突然拽住他脚踝:"看井底!"男人手中的磷光筒照出深潭,潭水映着星斗倒影,却比寻常水面厚重百倍。刘易阳的冷汗滴入潭中,竟在"水面"激起涟漪状的裂纹,那根本不是水,而是凝固的青铜镜面。
镜中浮现的却不是倒影。二十岁的母亲正在镜中分娩,接生婆腕间的银镯刻着山鬼图腾,产床四角点着青铜灯。当婴儿啼哭响起的刹那,镜面突然迸裂,无数青铜碎片悬浮空中,每片都映着不同时期的周怀明。
"他在镜棺里蜕皮!"陈彦的铜钱镖击碎最大那面残镜,碎片中掉出半卷竹简。刘易阳接住的瞬间,竹简上的墨字突然渗出血珠,正是祖父笔记里缺失的那页,记载着刘氏先祖为某位湘西土司建造蜕皮棺的经过。
灵儿突然从潭底青铜门后闪出,苗刀劈开扑来的蛇蜕干尸:"门上有血祭机关!"她脖颈的山鬼纹渗出血珠,银铃链缠住刘易阳手腕,“要活人血!”
当刘易阳的鲜血滴上门环时,青铜门上的睚眦纹突然活了过来。兽首咬着的玉琮开始转动,门缝里渗出带着犀角香的雾气。陈彦突然暴起将两人扑倒在地,三枚乾隆通宝擦着刘易阳耳际飞过,钉入门内某具正在蜕皮的身影。
"周怀明!"刘易阳的嘶吼在墓室回荡。那个正在蜕下第七层人皮的怪物闻声转头,腐烂的半边脸挂着鳞片,完好的那半张脸分明是三十年前考古队合影里的年轻学者。
蜕皮中的怪物突然咧嘴一笑,露出蛇信般分叉的舌头:"刘建国当年要是乖乖死在蜕皮棺里…"他的声带随着蜕皮动作撕裂,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墨绿色的汁液,“你们刘家…早该绝后…”
灵儿腕间的青蛇突然从袖中窜出,箭一般射向正在蜕皮的怪物。陈彦趁机拽着刘易阳冲进青铜门,男人染血的绷带在黑暗中划出残影:“看头顶!”
门后墓室的穹顶绘着巨型蜕皮图。壁画中的湘西土司正在祭司注视下蜕下人皮,新生躯体布满蛇鳞,手中握着的正是刘易阳那枚玉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司的面容,与三伯保险柜里藏的明代官员画像完全一致。
"这是换命术!"陈彦用铜钱镖刮开壁画表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铭文,“周怀明偷了你祖父建造蜕皮棺的手札,把自己和土司的命格…”
整座墓室突然剧烈震颤。正在蜕第七层皮的周怀明撞破青铜门,暴长的指甲抓向刘易阳手中的竹简。千钧一发之际,穹顶壁画中的土司眼珠突然转动,祭司手中的青铜灯盏喷出青白色火焰,将周怀明正在蜕皮的身躯笼罩其中。
"快走!"灵儿扯断银铃链缠住墓柱,苗刀劈开侧室暗门,"去有青铜鼎的墓室!"她的山鬼纹在火光中泛着血光,青蛇正死死咬住周怀明正在蜕皮的咽喉。
刘易阳在狂奔中回头,看见火焰里的周怀明正在疯狂撕扯自己的皮肤。当最后一块人皮脱落时,火光中站起的已不是人类,布满鳞片的躯体顶着土司的脸,手中握着的半截玉琮正与刘易阳怀中的玉蝉产生共鸣。
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刘易阳听见陈彦的闷哼。男人后背紧贴着石壁滑坐在地,衣襟被血浸透:"你父亲…当年找到克制换命术的…"他的喘息带着血沫,“在秦岭…青铜人俑…”
灵儿突然按住陈彦的伤口,苗女指尖沾血在男人额头画出山鬼图腾:"别说话!"她转头看向刘易阳时,眼底泛着诡异的青芒,“我们需要蜕皮棺里的青铜灯油,你的玉蝉…”
墓室深处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刘易阳握紧渗血的玉蝉,听见暗河方向响起熟悉的银铃声,与母亲留在他襁褓中的长命锁声响一模一样。当他在磷光中辨认出前方墓道的纹样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正是他出生那晚,母亲在幻觉中反复描摹的青铜鼎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