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镇水司

茶厂方向腾起的烟柱在雨幕中洇成灰雾，奚山将貔貅木雕揣进防水布包时，指尖残留着血晶的黏腻感。姜晚倚着雕花木窗咳嗽，银镯上的莲花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暗红，檐角铜铃突然齐声大作，震得艾草束簌簌掉落枯叶。
"归山堂的警铃。"奚山用布条缠紧桃木剑发黑的刃口，“当年你母亲改造过这里的风水局？”
姜晚的指尖掠过窗棂上几不可见的刻痕，那是用银粉混着朱砂绘制的二十八宿图："镇水司的暗哨都有这种预警机关，周昌明应该是触动了茶厂地下的…"她忽然噤声，纸卷上的朱砂星图正在茶厂上空分裂重组，隐约拼出个倒悬的八卦阵。
三轮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打断谈话。戴斗笠的老汉在门前卸下两筐新茶，叶片间混着几根灰白毛发。奚山抄起门后的铜秤佯装挑拣，指甲盖蹭过茶梗时沾到层滑腻的尸蜡。
"雨前茶要过称？"老汉的蓑衣滴着黑水，袖口露出半截刺青——是只三足蟾蜍含着铜钱。
姜晚的银镯突然发烫。她故作不经意地拂开茶叶，露出底下压着的黄符纸：“老师傅这筐底怎么还垫着镇邪符？”
"茶厂老规矩。"老汉的斗笠压得更低了，"新芽沾了地气，得用茅山派的五雷符镇着。"他说话时喉结处鼓起个肉瘤，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奚山假装失手打翻竹筐。茶叶泼洒的瞬间，他看见筐底用血画着扭曲的狐面，与周昌明爆体时青石板上的图案如出一辙。姜晚的绣鞋尖踢了踢滚落的茶饼，内封纸上的生产日期赫然是民国三十七年。
"劳驾带个路。"奚山将两枚银元拍在茶筐上，“城西茶厂的陈年普洱，我出三倍价钱。”
老汉的瞳孔缩成针尖。他弯腰捡银元时，后颈衣领下滑，露出截发黑的脊椎骨——骨节间缠着银丝，与周昌明操控地脉虫的手法一模一样。
三轮车在雨巷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堵爬满薜荔的砖墙前。生锈的铁门挂着"福昌茶厂"的牌匾，门环是两只衔着铜锁的貔貅。姜晚用银镯轻叩右侧貔貅的眼珠，锁芯传出机括转动的咔嗒声。
"这是活人桩。"她示意奚山看门柱底部发黑的木料，“民国时修水坝用来镇河妖的秘术，把活人生祭后封在柱芯。”
潮湿的茶香混着腐味扑面而来。奚山踩到块翘起的青砖，底下渗出暗红液体。空旷的晾晒场上立着十二根石柱，每根都刻着不同形态的狐狸，雨水顺着石狐的尾巴汇入院中央的八角井。
"周昌海给的拓片就是井里捞上来的。"老汉不知何时摘了斗笠，肉瘤已经涨到拳头大小，"他说井下有…"话音未落，他的喉咙突然爆开，钻出几十条银线虫。姜晚的油纸伞及时撑开，银线虫撞在伞面燃起青烟。
井口传来指甲抓挠声。奚山将桃木剑插进井沿裂缝，剑身映出井底密密麻麻的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褪色的黄符。最底下的陶罐正在剧烈摇晃，封口红绳绷断的刹那，井水突然沸腾。
"退后！"姜晚拽着奚山滚向石柱后方。井中窜出股黑雾，在空中凝成个穿旗袍的女人虚影，发梢滴着绿水，正是他们在归山堂地窖见过的那个。
女鬼的指尖掠过石狐雕像，十二根石柱同时转动。姜晚的银镯与最近石柱上的狐尾相撞，迸出火星：“是镇水司的十二元辰阵！每个时辰对应不同方位…”
她的话被此起彼伏的抓挠声淹没。井底的陶罐接连炸裂，爬出无数白蛆般的尸虫。这些虫子遇风即长，转眼变成手掌大小的甲壳生物，背部浮现出人脸图案。
奚山扯下防雨布点燃扔进虫群。火焰中传来婴儿啼哭，焦黑的虫尸堆里突然立起个纸人——正是周昌海在青牛山用过的傀儡术。纸人的眉心贴着带血的符纸，双臂张开扑向八角井。
"他要解封井里的东西！"姜晚甩出银镯击穿纸人。符纸燃烧的瞬间，井水暴涨三尺，托着个青铜匣浮出水面。匣面刻满会流动的铭文，锁孔形状与归山堂的貔貅木雕完全吻合。
当奚山将木雕按进锁孔时，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十二石狐的眼珠同时转向正北，狐尾在青砖上投下指针似的阴影。姜晚快速推算方位：“坎位转离宫，巽风遇兑泽…这是颠倒的洛书轨迹！”
青铜匣弹开的刹那，整座茶厂的地面开始塌陷。奚山抓住姜晚跳上倾斜的石柱，看见塌陷处露出个巨大的地下祭坛。九级台阶上摆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穿着绣金纹的绛色官服，胸前挂着枚刻有"镇水司"三字的玉牌。
"是我母亲…"姜晚的银镯突然发出悲鸣般的震颤。棺中人的耳垂也有颗朱砂痣，只是已经变成暗紫色。
尸虫群突然停止攻击，潮水般退向水晶棺。它们在台阶前互相吞噬，最终融合成个半透明的人形生物。那东西的眉眼与周昌明有七分相似，指尖却生着姜晚母亲同款的银镯。
"地脉化形。"奚山将桃木剑横在胸前，"这妖物吸了镇水司的灵气，怕是…"话未说完，人形生物突然张口吐出银线虫组成的锁链，直取姜晚咽喉。
油纸伞与锁链相撞迸出火星。姜晚踏着石柱跃上水晶棺，银镯贴住棺盖的瞬间，棺内突然伸出只青黑的手，牢牢攥住她的手腕。奚山见状劈开两条锁链，却发现桃木剑正在被银线虫腐蚀。
"用血晶！"姜晚艰难地甩出这句话。奚山掏出貔貅木雕捏碎血晶，暗红粉末洒在桃木剑上，顿时燃起幽蓝火焰。火焰触及银线虫的刹那，地下祭坛四壁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拓片上缺失的那半截"龙脊分金"图。
人形生物发出凄厉的狐啸。它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核心处跳动的青玉扳指。姜晚趁机挣脱棺中鬼手，银镯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轨迹，将扳指击落在地。
扳指坠地的瞬间，茶厂地底传来山崩般的巨响。水晶棺盖浮现龟裂，棺中人的朱砂痣突然沁出血珠。姜晚伸手去接，血珠却穿过她的掌心，在地面绘出幅完整的城防图——图中标注着第八处命门的真正位置，竟在归山堂正下方的暗河里。
尸虫群突然集体自燃，青烟中浮现出周昌明残破的脸："你们以为赢了？镇水司的…"话未说完，他的残影被祭坛裂缝吞没。塌陷的地面开始合拢，奚山拽着姜晚跳向最后的安全区域，却见青铜匣中飘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二十年前的归山堂。姜晚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柜台前，身后站着个戴青玉扳指的男人——正是年轻时的周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