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倾泻在卢舍那大佛的肩头,将石雕的衣褶映出冷硬的轮廓。陈松和林青瘫坐在佛龛下的阴影里,耳边还回荡着隧道深处那非人的嘶吼声。远处警笛声渐近,手电筒的光束在景区内扫射,显然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守夜人。
林青的呼吸急促,手指死死攥着陈松的袖子,指节泛白。她的目光仍盯着佛龛边缘那九个湿漉漉的手印,喉咙发紧:“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松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向手中的血玉,原本温润的玉质此刻泛着诡异的暗紫色,仿佛吸饱了某种不祥的气息。他缓缓合拢掌心,沉声道:“先离开这里。”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伊河岸边的树影迅速撤离。河风裹挟着潮湿的腥气,像是某种活物般缠绕在身侧,令人脊背发寒。直到远离景区,确认身后无人追踪,他们才在一处废弃的渡口停下。
渡口的老木桩早已腐朽,几块断裂的木板半浸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晃动。陈松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块血玉,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玉面上的纹路此刻竟隐隐流动,仿佛有血液在其中蜿蜒。
“血玉有反应了。”陈松低声道,“它在指引方向。”
林青凑近,盯着玉面:“你是说……它真的能带我们找到下一块玉?”
陈松点头,目光凝重:“但刚才在井边,那个戴青铜面具的女人说‘徐爷要的东西在井里’,显然他们也在找血玉。而且……”他顿了顿,“她认识这块玉。”
林青的瞳孔微缩:“徐爷……会不会就是三年前害死我哥的人?”
陈松没有回答,但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三年前那场惨剧,兄弟们一个个倒下,血染墓道的画面至今仍在他梦中反复出现。而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幕后黑手,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代号——“徐爷”。
“不管是不是他,我们现在已经被盯上了。”陈松站起身,将血玉重新收好,“九尾狐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找到下一块玉。”
林青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接下来去哪儿?”
陈松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影,血玉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问题。他缓缓道:“洛阳城西,邙山。”
邙山自古便是帝王陵寝聚集之地,素有“生在苏杭,死葬北邙”之说。千百年来,无数王侯将相长眠于此,地下陵墓错综复杂,阴气极重。民间传说,每逢月圆之夜,山中便会传来幽幽的鬼哭声,那是亡魂不甘的叹息。
次日黄昏,陈松和林青抵达邙山脚下。血玉的指引将他们带到一处荒废的村落,村中房屋早已坍塌,只剩下几堵残垣断壁倔强地立着,像是某种无言的墓碑。
村口立着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碑文模糊不清,唯有“禁入”二字依稀可辨。林青伸手拂去碑上的尘土,突然“嘶”了一声,缩回手。她的指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血珠渗了出来。
“这碑……”她皱眉,“上面有东西。”
陈松蹲下身,仔细检查石碑表面。在夕阳的斜照下,他发现了端倪——碑面上刻着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咒,而林青的血恰好滴在了纹路的凹槽中,血丝正沿着纹路缓缓蔓延。
“是血咒。”陈松沉声道,“这村子不简单。”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石碑后的荒草丛中,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阴冷的风从洞中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
林青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是……陷阱?”
陈松摇头,从包里取出手电筒:“不,是邀请。”他看向林青,“你的血解开了封印。”
林青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很快镇定下来:“那就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洞口。石阶向下延伸,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古怪的符号,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陈松的手电光扫过,符号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
“这些是巫文。”陈松低声道,“汉代以前方士用的咒语,专门用来镇压邪祟。”
林青紧跟着他,声音有些发颤:“那我们现在是在……?”
“某个方士的墓。”陈松停下脚步,手电光照向前方。石阶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上铸着一只狰狞的兽首,口中衔环,双目处镶嵌着两颗血红色的宝石,在光线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陈松走近,发现兽首下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白骨,骨骼扭曲,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他蹲下身检查,在其中一具尸骨的指骨间发现了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九尾狐·癸组”几个小字。
“九尾狐的人来过。”陈松站起身,脸色凝重,“但他们没能进去。”
林青盯着那扇青铜门:“门上有机关?”
陈松点头,指向兽首口中的铜环:“衔环兽门,汉代贵族墓常用的防盗手段。如果贸然拉动铜环,门内的机关会瞬间触发,可能是毒箭,也可能是流沙。”
林青皱眉:“那怎么开?”
陈松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块血玉,缓缓靠近兽首。血玉刚一接近,门上的两颗红宝石突然亮起,兽首的双眼仿佛活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果然……”陈松深吸一口气,“这扇门需要血玉才能开。”
他将血玉贴在兽首的额心,玉面上的纹路与门上的符咒逐渐吻合。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后,青铜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门后的黑暗。
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陈年的药草味。陈松的手电光照进去,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甬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石台,台上似乎摆放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迈步走入。就在他们踏入甬道的瞬间,身后的青铜门猛地闭合,发出一声闷响。林青回头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只能往前了。”陈松沉声道。
甬道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青铜铃铛,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陈松示意林青小心,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走到甬道尽头,他们终于看清了石台上的东西——一具盘坐的干尸。干尸身着汉代方士的服饰,双手捧着一块玉璧,玉璧的形制与陈松手中的血玉极为相似,只是颜色呈深青色。
“第二块玉……”林青低呼。
陈松刚要上前,干尸突然动了!它的头颅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看”向他们,下颌骨开合,发出沙哑的声音:
“擅入者……献祭……”
林青惊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青铜铃铛。霎时间,所有铃铛疯狂摇晃,刺耳的铃声在甬道内回荡。干尸手中的玉璧迸发出刺目的青光,整个石室开始剧烈震动!
“不好!”陈松一把拉住林青,“它在唤醒墓里的东西!”
干尸的身后,石壁缓缓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洞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只脚在爬行。紧接着,一团黑雾从洞中涌出,雾中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那是眼睛!
“尸虫!”陈松脸色大变,“跑!”
两人转身冲向甬道另一侧,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石门封死。尸虫组成的黑雾迅速逼近,嗡嗡的振翅声令人头皮发麻。林青慌乱中摸到墙上一块凸起的砖石,用力按下。
“咔嚓”一声,地面突然塌陷,两人猝不及防地坠入下方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松在剧痛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地下河道旁,身下是湿滑的岩石。不远处,林青也挣扎着坐起身,额角有一道血痕。
“还活着……”她喘着气,看向四周,“这是哪儿?”
陈松站起身,手电筒已经摔坏了,只能借着岩壁上微弱的磷光打量环境。地下河水流湍急,河岸两侧堆满了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
“墓室的下层。”陈松低声道,“汉代方士喜欢在墓中设置水道,象征黄泉。”
林青突然指向河对岸:“那里有光!”
陈松眯起眼,果然看到对岸的岩壁上有一道微弱的绿光。他脱下外套,撕成布条,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河水太急,不能分开。”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河中。水流冰冷刺骨,几乎让人血液凝固。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对岸时,林青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拽入水中!
陈松猛地发力,将她拉回水面。林青剧烈咳嗽着,脸色惨白:“水里有东西……抓我的脚!”
陈松低头看向水面,浑浊的河水中,隐约可见数条苍白的手臂在浮动,手指细长,指甲漆黑。更可怕的是,那些手臂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河底的黑暗中……
“水鬼……”陈松咬牙,“快上岸!”
两人拼尽全力爬上对岸,那些手臂不甘心地在水面拍打,最终缓缓沉入河底。林青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这地方……到底有多少邪门的东西?”
陈松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岩壁上的绿光吸引。走近一看,那竟是一盏长明灯,灯油早已干涸,但灯芯却诡异地燃烧着。灯后的岩壁上刻着一幅壁画,画中一位方士模样的人跪拜在一口井边,井中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手中握着一块血红色的玉。
壁画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温血玉三,月圆之夜,井开长生。”
陈松的心猛地一沉。三块血玉,月圆之夜,井……一切都与老妪的警告吻合。而壁画中的井,显然就是他们在龙门石窟下遇到的那口镇妖井。
林青也看到了壁画,声音发颤:“所以……血玉真的是钥匙?用来打开那口井?”
陈松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按向壁画中方士手中的血玉。就在他触碰的瞬间,岩壁轰然碎裂,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块青色的玉璧——正是干尸手中那块!
陈松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璧,与怀中的血玉放在一起。两块玉的纹路竟开始缓缓融合,仿佛有生命般相互吸引。
“还差最后一块……”陈松喃喃道。
突然,地下河的水面剧烈翻腾起来,那些苍白的手臂再次出现,疯狂地拍打着水面。与此同时,他们头顶的岩壁传来挖掘声,似乎有人正在上方开凿。
林青紧张地看向陈松:“是九尾狐的人?”
陈松收起两块玉,目光冷峻:“不,是另一批人。”
岩壁上的碎石开始掉落,一束强光从上方照下。一个熟悉的沙哑声音传来:
“陈松,好久不见。”
陈松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他死也不会忘记。
三年前,就是这个声音,在墓道深处笑着说: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