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从狐仙庙残破的屋顶倾泻而下,在青砖地面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陈松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神龛后方的阴影里,右手已经摸到了腰间那把祖传的青铜匕首——那是他唯一从三年前的墓里带出来的东西。
庙堂中央,那个男人缓步前行,皮鞋踩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喉结下方,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高级商务会议出来,而不是深夜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中。
"三年不见,你倒是学会躲猫猫了。"男人停在供桌前,伸手摸了摸尚有余温的香灰,“徐世昌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一定会很欣慰。”
陈松的瞳孔猛地收缩。徐世昌——这个名字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记忆。三年前那场所谓的"考古发掘",就是这位著名的收藏家资助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次正规的学术活动,直到墓道突然坍塌,而本该在外接应的徐世昌团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说话?"男人轻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丝绒小袋,“那我给你看点有趣的东西。”
他倒出袋中之物——那是一块不规则的玉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就像凝固的血液。陈松立刻认出了那材质,和林青手中那块一模一样,都是温血玉的碎片。
玉片被放在供桌上,男人又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银质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滴在玉片上,那些暗红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血管一样搏动着,发出微弱的红光。
陈松的左臂疤痕毫无预兆地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才没发出声音。与此同时,供桌旁的林青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手中的玉片也开始泛红,两道红光在空气中交织,指向同一个方向——神龛。
"原来在这里。"男人满意地点头,转向狐仙雕像,“陈松,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聊聊吧,关于你那些兄弟是怎么死的,关于通天冢,关于…那只救你的狐狸。”
陈松知道藏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走出,青铜匕首藏在袖中。
"赵明城。"他叫出对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三年前你活埋了七个人,今天又想干什么?”
赵明城——徐世昌的得力助手,表面上是文物鉴定专家,实则是专门为权贵寻找古墓秘宝的"猎宝人"。此刻他转过身,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像冰。
"七个人?"赵明城摇头,“不对,是六个。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多亏了…“他的目光落在陈松的左臂上,”…那位狐仙大人。”
陈松的肌肉绷紧了。三年前那场灾难的最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墓道坍塌,同伴的惨叫,氧气耗尽时的窒息感,然后是左臂突如其来的剧痛,和黑暗中那双发光的眼睛…
"你到底想要什么?"陈松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合作。"赵明城摊开手,"徐总很欣赏你的能力。三年前那只是个…测试。现在真正的游戏开始了。"他指向林青,“这丫头没告诉你吧?她哥哥临死前发现了什么。”
陈松看向昏迷中的林青。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但脸色仍然苍白得吓人,脚踝上的那两个小孔周围的青黑色已经扩散到了小腿。
"她中毒了。"赵明城突然说,“不是普通的毒,是’冢怨’——古墓里的东西。没有解药,三天内必死无疑。”
陈松握紧了拳头:“你有解药?”
"当然。"赵明城微笑,“只要你答应合作。徐总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士,特别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狐仙雕像,”…有’特殊关系’的人。”
庙内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供桌上的烛火无风自动。陈松感觉左臂的疤痕开始发烫,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血管蔓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下游走。
赵明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手中的银刀微微抬起:“看来我们的谈话有听众。”
狐仙雕像的眼睛在月光下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陈松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故意向左侧移动,挡在了赵明城和神龛之间。
"合作可以,"陈松说,“但你先救她。”
赵明城笑了:"这才对嘛。"他从西装另一个口袋取出一个小瓷瓶,“一半现在,另一半等到了地方再给。这毒…需要分阶段解。”
他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扔给陈松。陈松接住后闻了闻,一股刺鼻的硫磺味中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掰开林青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几乎同时,林青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咳嗽起来。她的瞳孔在月光下呈现出不正常的竖条形,像猫科动物一样。
"效果不错吧?"赵明城满意地点头,“现在,把你们找到的玉片给我。”
陈松没有动:“另一半解药呢?”
"到了地方自然会给。"赵明城向前一步,“别耍花样,陈松。你知道徐总的手段。”
就在这时,林青突然从地上弹起,速度快得不似人类,一把抓向赵明城的咽喉。赵明城显然没料到这一着,仓促后退时被供桌绊倒,手中的银刀和瓷瓶都飞了出去。
陈松趁机扑向瓷瓶,却在半空中被一道黑影拦截——庙门口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穿着黑色风衣,动作快如鬼魅,抢先一步接住了瓷瓶。
"徐总。"赵明城狼狈地爬起来,语气中带着敬畏。
陈松的心沉了下去。徐世昌本人居然亲自来了。这个传说中的收藏大亨看起来五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只有那双眼睛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陈先生。"徐世昌开口,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久仰大名。”
林青此时已经退到陈松身边,她的状态很奇怪,眼睛仍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竖瞳,呼吸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抽搐着。
"你对…她做了什么?"陈松质问。
"只是加速了进程而已。"徐世昌把玩着瓷瓶,"温血玉会选择它的主人,这丫头…很有天赋。"他看向陈松,“就像你被那位狐仙选中一样。”
陈松的左臂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他忍不住弯下腰。透过泪眼,他看到狐仙雕像的眼睛正对着他,黑曜石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陈松咬牙问道。
"长生。"徐世昌简单地说,“武则天穷尽一生寻找的东西,就藏在通天冢里。而温血玉…“他举起那块玉片,”…是钥匙。”
庙内突然安静得可怕。陈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血液冲刷着耳膜。三年前那场灾难的真相正在他面前缓缓揭开——那根本不是一次普通的考古,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寻宝行动,他们七个人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为什么是我?"陈松问。
"因为只有被’它们’选中的人,才能活着进入通天冢。"徐世昌向前一步,“陈松,你手臂上的伤不是意外,那是标记。就像这丫头脚上的咬痕一样。”
陈松猛地看向林青的脚踝,那两个小孔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血管凸起,形成诡异的纹路——和他左臂的疤痕如出一辙。
林青突然开口,声音却不像她自己的,带着某种嘶嘶的尾音:“七月十五,鬼门开…双鱼合,血玉现…”
徐世昌的表情变得狂热:"看!玉灵已经在她体内苏醒了!"他急切地转向陈松,“把你们的玉片给我,我可以救她,也可以给你答案——关于三年前,关于那只狐狸,关于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陈松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注意到赵明城正悄悄向门口移动,而徐世昌虽然表面镇定,但握着瓷瓶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狐仙庙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就在这时,林青突然抓住陈松的手,将那块温血玉碎片塞进他掌心。两片玉接触的瞬间,陈松眼前炸开一片血红,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十三具石棺围成环形…中央高台上,身着龙袍的女皇手持玉如意…然后是血,大量的血从玉中渗出,形成一条血河…
幻象突然中断,陈松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徐世昌和赵明城也都面色苍白,似乎也经历了什么。
"你看到了,对不对?"徐世昌激动地说,“通天冢的位置!”
陈松没有回答。幻象中最后那个画面仍然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血河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狐首人身,穿着唐代服饰,手中握着一块完整的温血玉。
"给我玉片!"徐世昌突然失去耐心,伸手来抢。陈松本能地后退,却不料撞上了供桌。狐仙雕像摇晃了几下,然后轰然倒地,摔得粉碎。
一阵阴风突然席卷整个庙堂,所有的烛火同时熄灭。黑暗中,陈松听到赵明城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谁?!"徐世昌厉声喝道,他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中乱扫。
借着那束光,陈松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赵明城躺在地上,胸口被什么东西洞穿,而一个模糊的影子正站在他身旁,形似人形,却有着尖长的耳朵和尾巴。
"狐…狐仙…"林青喃喃道,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绿光。
徐世昌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影子,他脸色大变,转身就向门口跑去。影子没有追,而是转向了陈松和林青。
陈松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那影子的脸逐渐清晰——竟与摔碎的雕像一模一样。它(或她)的目光落在陈松的左臂上,然后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疤痕。
剧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影子又转向林青,同样碰了碰她脚踝上的咬痕。林青发出一声轻叹,眼中的绿光渐渐褪去,恢复了正常。
"谢…谢谢…"陈松艰难地开口,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懂。
影子没有回答,只是指向地上那两块温血玉碎片,然后又指向门外。陈松突然明白了——它是在告诉他们该走了。
他扶起林青,捡起两块玉片,小心地绕过赵明城的尸体。经过门口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影子已经消失了,只有月光静静地照在破碎的雕像上。
庙外,徐世昌的车还停在那里,但人已经不见踪影。陈松在林青的指引下找到她藏在附近树林里的摩托车。
"你…还好吗?"陈松帮林青戴上头盔时问道。
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但脸色仍然很差:“药…是毒药也是解药。徐世昌在利用温血玉的力量…控制那些被选中的人。”
陈松启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他知道通天冢的位置了?”
"不完整。"林青虚弱地靠在他背上,“需要…所有碎片。我哥哥临死前说…十三陵之下…血玉为引…”
摩托车驶入夜色中,陈松感觉左臂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狐仙庙渐渐消失在后方,但他知道,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徐世昌不会放弃,而那个关于通天冢和长生的秘密,已经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
身后的林青突然抱紧了他的腰,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下一个碎片…在洛阳…白马寺…”
陈松没有回答,只是加大了油门。三年前的噩梦重现了,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无论是徐世昌还是那神秘的狐仙,亦或是武则天留下的长生之谜,他都要亲自揭开真相。
公路在前方延伸,像一条苍白的蛇,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