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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中央饭店

烈火炽焰 百宝泉 2025-03-25 23:09
秦淮河的碎月揉进防弹玻璃的裂纹里,苏流攥着江鸣的怀表伏在轿车后座。表盖内侧的合影被鲜血浸透,父亲与江鸣交握的手掌在血色中愈发清晰,仿佛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将她的手按在《人体解剖学》扉页时的温度。
"当心狙击点!"司机老陈猛打方向盘,子弹擦着车顶篷布撕开裂口。苏流在剧烈颠簸中摸到江鸣腰间的枪套,勃朗宁手枪的金属冷意让她想起三个月前军统训练场上,江鸣手把手教她拆枪时说的话:"弹道轨迹比记忆更诚实。"
轮胎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突然变得沉闷,苏流瞥见后视镜里追踪的黑色别克突然减速——这是进入中华门瓮城的信号。她扯下旗袍腰间的珍珠纽扣,在真皮座椅上排出父亲教过的三角定位阵。当第七颗珍珠滚到东南角时,车窗外恰巧掠过圣保罗教堂的尖顶。
"右转进剪子巷。"她拍打驾驶座后背,指甲在真皮靠垫划出细痕。江鸣突然握住她手腕,失血过多的手掌依然带着枪茧的粗粝:"第三个石狮子左眼是机关。"
记忆如被掀开的档案。三个月前在栖霞寺藏经阁,父亲教她辨认明代石刻的暗格机关时说过同样的话。此刻江鸣惨白的唇角溢出黑血,却仍精准报出军统安全屋的开启方式,仿佛那些年与父亲并肩作战的岁月早已刻入骨髓。
防空洞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潮湿的霉味裹着血腥气涌来。苏流将江鸣平放在行军床上,撕开染血的衬衫时,锁骨下方溃烂的伤口令她瞳孔骤缩——弹孔边缘的黑色素沉淀,正是父亲解剖报告里提过的氰化钾缓释弹特征。
"需要...需要..."江鸣的指尖触到腰封暗袋,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苏流摸到个鎏金药盒,盒盖内侧用德文刻着"解毒剂·每日三次"。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在中央医院,小林护士给日军伤员换药时,装吗啡的盒子也是这般形制。
煤油灯的火苗在通风口窜动,苏流捏着药丸的手微微发抖。父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背说的"不可尽信",此刻与江鸣怀表中的合影激烈碰撞。她将药丸含在舌尖,熟悉的苦杏仁味漫开时,突然想起这是母亲实验室特制的解毒糖衣——遇氰化物会泛出桂花香。
"你果然懂化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沾血的手指在床单画出苯环结构,"令堂改良的解毒剂配方,救过二十九路军三个营。"说话时喉结上的疤痕随吞咽起伏,像条盘踞的毒蛇。
苏流将温水递到他唇边,玻璃杯映出自己凌乱的发髻:"三年前苏州码头的枪击案..."她故意停顿,看到江鸣瞳孔瞬间收缩,"那个被击毙的共党交通员,后颈有块胎记。"
江鸣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溢出的血珠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蓝光:"那是替身。"他从贴身口袋掏出半张烧焦的证件,照片上的"死者"耳垂缺失——与苏流在金陵女大防空洞见过的伤兵特征完全吻合。
爆炸声突然从头顶传来,石灰簌簌落在行军床前。苏流摸到江鸣后腰的枪,金属表面的划痕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弹壳纹路如出一辙。两个月前在浦口码头货舱,她曾捡到过同样制式的弹壳,上面用微雕技术刻着父亲名字的缩写。
"他们来了。"江鸣突然翻身坐起,从床底暗格抽出牛皮纸袋,"这是'樱花计划'最终方案。"泛黄的地图纸上,秦淮河沿岸被红笔圈出十七处,每个标记旁都画着骷髅头标志。
苏流的手指抚过鼓楼医院的标记,那里用德文标注着"气溶胶试验"。记忆倒带回三个月前的解剖课,父亲指着日军尸体肺部的纤维化病灶说:"这是芥子气与鼠疫杆菌的混合感染。"
密集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江鸣将苏流推进通风管道。生锈的铁丝网划破旗袍下摆时,她摸到江鸣塞进掌心的翡翠耳坠——母亲遇害那日丢失的物件,此刻边缘的豁口正与父亲怀表链的卡扣严丝合缝。
"去圣心教堂找徐神父。"江鸣的声音混着枪响传来,"暗号是'金陵的秋天来得早'。"
苏流在管道中艰难爬行,手肘蹭到的黏液泛着刺鼻药味。这是母亲实验室常用的福尔马林浓度,与三个月前在日军特高课证物室闻到的气味完全相同。前方透进的光亮里,忽然传来小林护士甜腻的嗓音:"炽焰小姐还要躲多久?"
子弹穿透铁皮的瞬间,苏流踹开通风口跃下。彩色玻璃的圣母像在身后炸裂,她借着四溅的碎片看清形势——十二个宪兵呈扇形包围,小林护士的白大褂下露出军靴,胸前挂着枚金百合徽章。
"你父亲改良的霍乱疫苗,其实加速了病毒变异。"小林用手术刀挑起个玻璃瓶,淡蓝色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磷光,"大日本帝国的科学家,可比你们这些..."
苏流突然甩出珍珠项链,三十八颗南洋珠在祭坛烛火中划出银色弧线。当第一颗击中吊灯锁链时,她想起江鸣教过的"声东击西"——真正的杀招是随后掷出的翡翠耳坠,此刻正精准嵌入小林护士的枪管。
爆炸的气浪将众人掀翻,苏流扑向侧门时摸到门闩上的刻痕:1933.12.17。这是她的生辰,也是父亲在金陵大学演讲时遭遇暗杀的日子。当年挡在父亲身前的助教,后颈有块与小林护士相同的三瓣梅刺青。
墓园的冷雾裹住苏流的身形,她数着心跳等待追兵。当第五声夜枭啼叫响起时,徐神父的煤油灯准时出现在第七排墓碑前。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掌翻开圣经,内页赫然是父亲笔迹的化学方程式。
"江鸣同志让我转交的。"徐神父的银十字架闪过诡异反光,"今夜子时,日军要在下关码头释放改良病毒。"
苏流摸着圣经纸张的厚度,突然撕开装订线——夹层里是半张中央饭店平面图,用红笔圈出的宴会厅位置,标注着"气溶胶发生器"。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父亲临终前攥着的请柬,日期正是今夜。
"我们需要引爆锅炉房的蒸汽阀。"徐神父指向图纸某处,"但只有苏小姐的血能解开密码锁。"他浑浊的眼中闪过异色,"令尊设计的基因锁,只认苏家嫡系血脉。"
苏流腕间的旧伤突然刺痛。两个月前在军统实验室,江鸣取她血样时的凝重神情,此刻与图纸上的双螺旋图案重叠。父亲总说她的血型特殊,原来早在十年前就为今夜埋下伏笔。
当教堂钟声敲响第十下时,苏流已换上修女服混入送餐队伍。餐车底层的暗格里,蒸汽阀构造图与父亲书房的水彩画册如出一辙。推车经过贵宾室时,她听见小林护士正在用日语汇报:"雪狼的真实身份已确认,随时可以收网。"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突然熄灭,苏流趁机滚进锅炉房。铸铁密码锁泛着冷光,她咬破手指按在识别区,鲜血渗入刻度的刹那,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记住,密码是你的圆周率记忆。"
苏流颤抖着拨动齿轮。3.141592653...当转到第38位时,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这是她六岁背圆周率赢过燕京大学数学系教授的位数。父亲当年摸着她的头说:"记住这些数字,它们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你命。"
蒸汽阀爆破的巨响中,苏流看见江鸣从通风管跃下。他手中的怀表链缠着日军密电码本,表盖在高温中变形,露出夹层里的小相片——母亲穿着白大褂与穿中山装的江鸣站在实验室门前,背后墙上的日历定格在1927年4月12日。
"快走!"江鸣拽着她撞碎彩绘玻璃,夜风灌进来时带着江水的腥气。追兵的子弹在身后织成火网,苏流却突然想起父亲书桌上的镇纸——青铜饕餮纹的缝隙里,藏着的正是江鸣年轻时的军装照。
两人坠入运煤船货舱时,苏流摸到江鸣后腰的旧伤疤。弹孔位置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弹道图完全吻合,那个雨夜替父亲挡枪的身影,此刻正散发着熟悉的雪松香。
"你究竟是谁?"她攥着江鸣的怀表链,翡翠卡扣在掌心印出红痕。
江鸣扯开染血的衬衫,心口旧伤疤蜿蜒如长江水系图:"我是你父亲的学生,也是你母亲的..."爆炸的火光突然吞没未尽的话语,苏流在热浪中看清他锁骨下方的烙印——镰刀锤头图案,与父亲书房暗格里褪色的党徽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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