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焰在水底炸开万千金丝,陈延生腕上的银镯突然嵌进皮肉。母亲尸身怀中的灯盏爆出龙吟,那些被符咒缠缚的德国铁轨竟似活蛇蜕皮,层层剥落的铁锈里渗出暗红色髓液,在江底聚成蜿蜒血溪。
"快让灯油沾到龙脊!"苏青瑶的虺尾扫开缠住陈延生的铁轨,青鳞间渗出的血珠在水里凝成符咒。威廉的镶银手杖穿透水幕,杖头雕刻的鹰首突然睁开血红眼睛:“陈少爷可曾听过活人铺轨?当年你爹在沱江淹死八十壮丁,就为用怨气镇住龙魂!”
陈延生抓着棺椁边缘的手猛然收紧。那些铁轨缝隙里确实嵌着森白骨节,被髓液浸泡的锁龙印正从父亲留下的婚书里渗出朱砂——婚书背面竟用德文写着股权转让契约,落款日期正是母亲投井那日。
福伯的烟枪杆突然横插进威廉脚踝,老仆后颈的锁龙印泛着青光:"老爷早知道你们要炼化龙脉!"他扯开粗布衣襟,胸口密密麻麻的辰州符在灯光下蠕动,“这盏青铜灯里镇着真龙逆鳞,你们德国人要的蒸汽机图纸…咳咳…其实是龙鳞拓印!”
水面突然降下七具琉璃棺。陈延生看见每具棺材里都蜷缩着戴银项圈的孩童,项圈上的德文编号闪着幽光——正是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阴兵借道"局。苏青瑶的断尾绞住两具棺材,鳞片刮擦声里混着她颤抖的嗓音:“这些是当年被拐的搬山童子…你爹亲手给他们戴的锁龙圈…”
威廉的怀表在水面映出倒影,表盘数字变成蠕动的蜈蚣:"陈老六用儿子婚约换我三年宽限,可惜他算漏了饲龙女会当真。"他忽然扯断怀表链子,表壳背面赫然刻着陈延生生辰,“知道为何非要民国十三年重启龙脉?因这是你命犯龙锁的煞年!”
青铜灯焰骤然暴涨。陈延生腕上银镯突然勒出血痕,母亲尸身竟在水中立起,蛇鳞嫁衣下摆散开无数银丝,每根都缠着截铁轨。福伯的烟枪猛地戳中灯座篆字,老仆嘴角溢出血沫:“少爷看灯芯!”
跳动的灯焰里竟裹着枚鹤头铜哨。陈延生肺里的空气将尽,恍惚看见六岁那日母亲握着他的手在窗纸描符——原来那些歪扭线条正是搬山派失传的"唤龙诀"。腥甜的血涌上喉头,他本能地咬破舌尖,冲着铜哨喷出口血雾。
整条沱江突然沸腾。缠在龙脊骨上的符咒接连爆裂,德国铁轨在髓液中熔成赤红铁水。威廉的皮鞋陷入翻涌的江底泥沙,他惊惶地挥舞手杖:“不可能!陈老六明明把逆鳞封在…”
"封在我娘心口。"陈延生攥着滚烫的铜哨,看见母亲尸身的蛇鳞嫁衣寸寸碎裂,露出心口处嵌着的青铜鳞片,"你们要找的蒸汽机图纸,是搬山派代代相传的逆鳞拓本。"哨音穿透水面,对岸山崖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正是父亲笔记里用朱砂圈出的炸药埋藏点。
苏青瑶的虺尾卷起三丈高的水墙。青鳞间浮现的化龙诀与唤龙诀在水底交织,那些熔化的铁水竟凝成条赤色龙影。福伯突然挡在陈延生身前,老仆后背的锁龙印渗出黑血:“老爷当年让我守着的秘密…其实是陈家祖坟下的龙蜕…”
威廉的惨叫声被龙吟淹没。赤龙虚影掠过之处,德国人的琉璃棺尽数炸裂,孩童尸身上的银项圈化作齑粉。陈延生被漩涡卷向江面时,瞥见母亲尸身化作青烟汇入龙影,那盏青铜灯稳稳落在他掌心,灯座上的"陈苏氏"竟变成了"苏陈氏"。
"抓住虺尾!"苏青瑶的声音像是隔着千层纱。陈延生意识模糊间攥住片冰凉鳞甲,腥臭的江水突然变成刺骨寒风——他们竟被龙影带到了龙颈峡断崖处。
月光照亮崖壁上密密麻麻的悬棺。陈延生趴在湿滑的岩石上咳嗽,青铜灯里的火苗照亮棺群中央的八卦台,台上镇着的正是父亲失踪时穿的青灰布衫。福伯颤巍巍地点燃烟锅:“老爷二十年前就在这台上做过法…用自己阳寿换了三年龙眠…”
苏青瑶的断尾垂在血泊里,她指尖抚过青衫上的辰州符:"陈老六从我族带走的不止是化龙诀。"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枚倒悬的锁龙印,“还有我这个活祭品。”
崖下传来蒸汽机的轰鸣。陈延生望见沱江对岸亮起无数车灯,德国人的铁甲车正沿着熔化的铁轨驶来。威廉的镶银手杖立在车头,半边身子已化作焦炭的人仍在狂笑:“陈少爷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阴阳铁路!”
赤龙虚影突然发出悲鸣。陈延生手中的青铜灯开始渗血,灯芯浮现出母亲被银丝吊在井底的画面。福伯的烟枪杆突然敲碎八卦台上的青砖,露出底下埋着的檀木匣——匣中静静躺着本完整的《搬山谱》,封皮上沾着已经发黑的血手印。
"老爷留了句话。"福伯干枯的手指摩挲着谱中夹着的胭脂笺,"若见龙影化血,便去凤凰山找瞎子阿四。"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黑血里竟游动着银鳞蜈蚣,“阿四知道怎么解龙锁…”
对岸铁甲车突然发射照明弹。惨白的光亮里,陈延生看见那些铁轨上匍匐着无数银丝缠裹的活尸,每具尸体的后颈都印着锁龙印。苏青瑶的虺尾猛地扫断崖边古松:“他们要用活尸铺完最后三里铁路!”
青铜灯焰突然分裂成七簇。陈延生翻开《搬山谱》最新浸湿的一页,朱砂批注在月光下泛着血光:"申时三刻,龙抬头,逆鳞现。"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夜空,雨丝突然变成猩红色——正落在檀木匣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