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内蒸腾的雾气裹着线香味道扑面而来,陈延生后撤半步,手中火折子照出水晶棺表面游走的银纹。那些纹路在触及棺中人面容时突然暴涨,竟在水晶表面凝成九条衔尾虺蛇,蛇眼处嵌着的红宝石映得整座墓室猩红如血。
"三百年前陈玄礼为镇沱江水患,以己身为饲与虺蛇族结契。"苏青瑶腕上银镯裂开细纹,渗出青黑液体,“你们陈家所谓镇守龙脉,实则是将族人魂魄炼成镇物!”
墓室外传来威廉气急败坏的吼叫,洋人似乎被某种东西阻在门外。陈延生按着心口虺蛇胎记,六岁那年昏迷三日的记忆突然清晰——父亲熬煮的汤药里浮着银鳞,母亲整夜跪在祠堂摇动骨铃,而自己浑身滚烫如坠火窟。
"水晶棺里躺着的是活尸。"福伯突然咳嗽着跌坐在地,老仆裤管渗出的黑血已染透裹脚布,“少爷细看棺底…”
陈延生俯身望去,水晶棺与青砖接缝处竟生着细密根须,那些暗红色肉芽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缓缓收缩。棺中人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在棺盖内壁划出刺耳声响,银纹虺蛇仿佛活过来般开始游动。
苏青瑶的骨铃撞在棺盖上,九条银蛇应声僵直:"寅时三刻要到了,饲龙渊每逢此刻…"话音未落,整座墓室突然剧烈震颤,水晶棺底渗出腥臭粘液,那些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成婴孩手臂粗细。
"是地龙翻身!"福伯扯下腰间酒葫芦泼洒雄黄,“少爷快取《搬山谱》!”
陈延生怀中油布包突然发烫,羊皮地图上的墨迹在水雾中扭曲成辰州符咒。棺中人的眼皮突然颤动,陈延生分明看见那睫毛上粘着银粉——与母亲投井那日井沿发现的银粉如出一辙。
"陈玄礼当年骗我族圣女饮下离魂汤,将活人生魂封入地脉。"苏青瑶撕开衣袖,虺蛇胎记已蔓延至锁骨,“你们陈家世代用嫡系血脉温养这具活尸,如今该反哺了!”
墓室外传来金属断裂声,威廉的勘探队终于破开青铜门。洋人端着德制冲锋枪闯进来时,水晶棺盖突然炸裂,陈玄礼的尸身直挺挺坐起,张口吐出团银雾。最前面的洋人惨叫倒地,面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
"退到坎位!"陈延生拽着苏青瑶扑向东北角石柱。福伯却站在原地不动,老仆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截焦黑的烟枪——正是陈老六随身之物。
"老爷交代过,若到万不得已…"福伯突然将烟枪插进肉芽根部,青烟腾起瞬间,陈玄礼的尸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墓室四壁渗出银浆,在地面汇成沱江水系图,陈延生腕上铃铛突然自动摇响,与三百年前的辰州符产生共鸣。
威廉举枪瞄准陈延生心口:"把地图交出来!"话音未落,他脚下的青砖突然塌陷,暗红色肉芽缠住双腿急速收缩。洋人哀嚎着被拖进地缝,冲锋枪扫射的流弹击中水晶棺,陈玄礼的天灵盖应声碎裂,爬出条生着人脸的百足蜈蚣。
"是痋虫!"苏青瑶甩出银镯击打蜈蚣,金属相撞竟迸出火星。那虫首的人脸突然咧嘴笑开,眉眼与陈老六有七分相似:“延生,爹教你最后一句搬山诀——”
陈延生抄起鹤嘴锄劈向虫首,青铜刃口却停在半空。虫身鳞片间隙突然渗出墨汁,在地面汇成八字:饲龙饲己,因果轮回。福伯突然闷哼一声,烟枪引燃的肉芽已缠上他脖颈,老仆的脸迅速蒙上青灰死气。
"少爷…快走…"福伯用最后气力掷出火折子,火星溅在银纹虺蛇眼部的红宝石上。整座墓室突然红光暴涨,陈延生瞥见苏青瑶背后的石壁浮现出沱江舆图,图中标注的七处锁龙井位置,竟与陈家祖坟分布完全吻合。
水晶棺彻底碎裂,陈玄礼的尸身化作银粉弥漫空中。陈延生吸入粉末的刹那,六岁那年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根本不是生病,是父亲将他按在祠堂供桌前,用刻满符咒的银针刺入心口。母亲哭喊着要阻止,却被三个叔公拖进井房…
"原来我也是锁龙桩。"陈延生咳出带银粉的血沫,手中《搬山谱》突然自燃,火苗窜成条虺蛇形状。苏青瑶的骨铃在此刻碎裂,她拽着陈延生撞向浮现舆图的石壁:“陈家欠的我族血债,今日该用龙脉气运来偿!”
石壁应声翻转,两人跌进湍急暗河。陈延生在冰冷河水中睁眼,看见河底沉着九具青铜椁,棺椁缝隙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腕上都戴着刻"长命百岁"的银镯。最中央的棺椁盖板刻着母亲名讳,棺内女尸的右手无名指缺了半截——正是他七岁那年从井中打捞的尸身模样。
苏青瑶的银镯在此刻彻底碎裂,虺蛇胎记游到心口:"陈玄礼将圣女魂魄封在你母亲体内,如今该物归原主了。"她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陈延生眉心,暗河中突然亮起无数幽绿磷火,映出河床底部巨大的青铜罗盘。
陈延生腕上铃铛自行沉入河底,精准落在罗盘天池中央。整条暗河突然静止,九具棺椁同时开启,女尸们的手掌翻转向天,掌心浮现出辰州符咒。那些符咒升腾至水面,在雨夜空中拼成巨大的"赦"字。
沱江两岸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陈延生被苏青瑶拽上岸时,看见远处铁轨如蛇般扭曲崩断。威廉的铁路公司营地燃起冲天大火,火中传出非人惨叫。福伯的烟枪顺流漂至脚边,焦黑的竹节上突然绽开朵银花,花蕊中躺着枚生锈的怀表。
怀表盖弹开的瞬间,陈延生看见父亲与威廉的合影背面,用德文写着段契约:"以二十年阳寿换铁路通行权,陈氏子嗣永为饲龙人…"雷声炸响时,最后几滴银粉从指缝滑落,在积水中凝成张似哭似笑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