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的银粉被火折子照得星芒乱颤,陈延生盯着蛇蜕手腕上的银镯,耳边炸开二十年前那声井水翻涌的闷响。七岁的他攥着井绳往下看,母亲月白色的衫子像朵凋谢的玉兰,腕间银镯磕在井壁上发出的叮当声,至今仍在夤夜梦回时擦着耳膜。
"这镯子内圈有字。"苏青瑶突然抓起把银粉抹在镯面,蚀刻的苗文在磷光中显现,"虺女饲珠,甲子轮回。"她指尖划过蛇蜕脖颈处的锁链,“这些铜柱排的是九宫飞星阵,你娘怕是做了阵眼…”
话音未落,东南角的青铜柱突然震颤,铁链哗啦作响扯得蛇蜕人俑腾空而起。陈延生袖中铃铛发出裂帛之音,震得洞顶簌簌落灰。福伯塞给他的三枚乾隆通宝从怀里蹦出来,叮叮当当滚向中央铜柱,稳稳卡进地缝拼成个"囚"字。
"退艮位!“苏青瑶拽着陈延生扑向巽位石壁。三根铁链擦着后背掠过,在青石板上犁出火星四溅的沟壑。那具套着银镯的蛇蜕人俑突然张口,喷出团裹着银鳞的黑雾,所过之处石壁竟生出暗红斑纹,像极了沱江镇祠堂里供奉的"血瘟符”。
陈延生反手甩出墨斗线,浸过黑狗血的棉线在空中绷成八卦网。黑雾撞上墨线的刹那,洞中响起万千毒虫嘶鸣,银鳞雨点般坠落。苏青瑶趁机摸出犀角灯,幽蓝火光照亮铜柱基座的铭文——竟是汉隶与苗文交错的《锁龙疏》。
"寅时三刻,龙气东来。"陈延生抹去额角血珠,青铜铃铛在掌心烫得惊人,"这些铜柱会随着时辰转动方位,若不能在辰时破阵…"他望着随铁链晃动的七具蛇蜕,“当年苗疆七峒的虺蛇祭司,恐怕就是被活抽魂魄镇在此处。”
苏青瑶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的银鳞纹身泛着血光:"我也是虺蛇祭司的容器,这具身子每夜子时都会蜕皮。"她抓起把银粉按在纹身处,“你娘当年定是自愿献祭,否则锁龙阵困不住真龙…”
话音未落,西北铜柱轰然倾倒。铁链缠着的蛇蜕人俑炸成碎片,漫天银鳞里浮出张苍白的女人脸——正是陈延生记忆中的母亲!那虚影伸手欲触银镯,洞顶突然降下道青光,将虚影劈成两缕青烟钻入剩余六具蛇蜕。
"是辰州傩戏里的分魂术!"陈延生鹤嘴锄凿向震位地砖,青砖应声而裂露出暗格。六枚刻着生辰八字的玉琮躺在其中,其中两枚已布满裂痕,"我娘的生辰…还有你的?"他猛然转头看向苏青瑶,“剩下四枚对应的…”
"是历任搬山道人的发妻。"苏青瑶的银簪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玉琮上竟凝成行小字,"陈氏族谱里失踪的女眷,都被炼成了镇物。"她突然扯住陈延生手腕,“快看铜柱转动的顺序!”
六根青铜柱正按二十八宿方位轮转,铁链绞缠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陈延生袖中铃铛突然脱手飞出,悬在阵眼处震出七重音浪。当第六重音波荡开时,他看清铜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分明是条被铁链贯穿脊骨的虺龙!
"原来锁龙阵锁的不是地脉…"陈延生抓起把银粉撒向虚影,银鳞在龙影心脏处聚成个"陈"字,"我们陈家世代都在用血脉饲龙!"他忽然想起《搬山谱》里的谶语,“甲子饲龙,戊辰化虺…”
苏青瑶的银簪突然扎进陈延生虎口,沾血的簪尖在青砖上画出星图:"每根铜柱都对应陈氏祖坟的镇物,快算出现在是什么时辰!"她话音未落,那具戴银镯的蛇蜕突然暴起,铁链绷断的瞬间,陈延生看见母亲虚影钻进了苏青瑶眉心。
洞窟剧烈摇晃起来,六具蛇蜕人俑同时开口,混着男女老少的嗓音唱起傩戏:"七魄锁龙渊,三魂饲虺珠…“陈延生摸出三枚铜钱抛向空中,落地的方位却让他浑身发冷——三枚皆立而不倒,正是《搬山谱》里记载的"阴钱问路,大凶之兆”。
"是子母连环阵!"陈延生拽着苏青瑶扑向震位,原先站立处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面沸腾的血池。九具青铜棺在血水中浮沉,棺盖上用朱砂画着陈氏历代掌灯人的生辰,“我爹的棺材…怎么会在这里?”
苏青瑶眉心血光骤亮,虚空中浮现出陈老六的身影。那身影正在血池对岸摇动青铜铃铛,每声铃响都引得棺中爬出银鳞尸傀:"延生,把婚书放进阵眼…"幻象中的父亲突然转头,左眼竟爬出条生着人脸的蜈蚣,“陈家欠虺蛇族的债,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