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裹着刺骨寒意漫过脖颈时,陈延生听见后槽牙相撞的脆响。苏青瑶散乱的发丝缠在青铜铃铛上,银鳞蔓延的右脸贴着他耳侧,毒血混着冷汗渗进衣领,烫得肩胛处锁龙印突突跳动。
"东南…巽水位…"苏青瑶气若游丝,指尖在他背上画出血符。陈延生蹬着岩壁借力转身,鹤嘴锄凿进石缝的刹那,袖中铃铛突然发出闷响——水流里飘来具浮尸,青灰道袍翻卷间露出后背锁龙印,正是客栈里诈死的张九指。
尸身撞上岩壁的瞬间,陈延生看清他右手攥着半截墨斗线,线头拴着枚刻满梵文的青铜梭。这是湘西赶尸匠的"引路梭",父亲笔记里记载过,墨斗线浸过尸油能通阴阳。
"闭眼!"苏青瑶突然扬手洒出把银粉,暗河水顿时沸腾如滚油。浮尸腹腔炸开的刹那,数十条银鳞蜈蚣遇银粉化作青烟,腐臭味里混着浓重的麝香——与客栈天井里的气息如出一辙。
陈延生趁机抓住引路梭,青铜表面残留的刻痕刺痛掌心。借着浮尸炸开的磷火,他瞥见岩壁上布满抓痕,最深那道里嵌着半片翡翠耳环——与母亲当年坠井时戴的玉饰纹理相同。
"是倒流渠。"苏青瑶突然咳出黑血,毒疮已蔓延至锁骨,“水往高处走…咳咳…赵五爷在养虺蛇的逆鳞…”
话音未落,暗河突然垂直抬升。陈延生后脑撞上岩壁的刹那,瞥见头顶岩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遇水凝结成蛛网状血晶——正是张九指临死前吐出的那种。怀中《搬山谱》突然发烫,地脉篇残页上的古篆字竟在水中浮起,拼成"龙困浅滩"四字。
"抓紧!"苏青瑶苗刀刺入岩壁,刀身割裂处涌出腥甜雾气。陈延生袖中缠尸索卷住凸起的钟乳石,摸到石柱背面凹凸的刻痕——是搬山派前辈留下的二十八宿方位图,角宿位置嵌着枚生锈的棺材钉。
暗河水位突然暴跌,两人重重摔在湿滑的河床上。陈延生摸到块棱角分明的硬物,火折子亮起的瞬间,苏青瑶的苗刀已抵住他咽喉——他手里握着的,竟是半截刻满镇尸咒的青铜棺椁残片。
"别动!"苏青瑶突然扯开他衣襟,锁骨处的锁龙印已蔓延成虺蛇形状,"赵老鬼在你身上种了引魂香…"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棺椁残片,血迹竟顺着咒文游走,最终汇成箭头指向东南方。
岩洞深处传来编钟般的嗡鸣,陈延生腕间铃铛应声而碎。碎片割破掌心时,他突然看清四周岩壁布满细孔,每个孔洞都塞着截指骨——正是父亲笔记里提过的"千骨听风阵",搬山派用来预警地龙翻身的禁术。
"戌时三刻…"苏青瑶盯着残片上的血痕,"水银泄地的时辰…"她突然拽着陈延生扑向右侧石缝,几乎同时,原本站立处的地面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深坑。坑底堆满民国初年的德制矿灯,玻璃罩上凝结着层人脂般的黄垢。
陈延生鹤嘴锄勾上盏矿灯,灯座刻着"湘西矿务局"字样——正是父亲担任顾问的那个衙门。火苗窜起的刹那,灯光竟在地上投出个人影,那影子没有头颅,双手保持着掐脖的姿势。
"是摄魂灯。"苏青瑶刀尖挑破灯罩,灯油泼洒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鳞,"矿工死前被喂了虺蛇毒,三魂锁在灯里…"她突然剧烈咳嗽,毒血溅在岩壁上竟腐蚀出个八卦图案,“赵五爷…要集齐九百九十九盏…”
暗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陈延生反手甩出引路梭。青铜梭撞上岩壁迸出火星,照亮个佝偻身影——那人穿着矿工服,后颈插着三根镇尸钉,手里攥着的鹤嘴锄竟与陈延生那柄形制相同。
"是搬山派的探路卒!"苏青瑶甩出墨斗线缠住矿工脚踝,“看他右手!”
陈延生火折子凑近,矿工僵直的右手小指戴着枚青铜扳指——与客栈假尸手上的如出一辙。扳指内侧刻着生辰八字,他掐指一算,竟是父亲失踪前三日的日期。
矿工突然暴起,腐烂的指骨抓向陈延生面门。苏青瑶的苗刀贯穿其咽喉的刹那,陈延生瞥见矿工后颈皮肤下银鳞游动——正是张九指体内那种蜈蚣。
"他在吞记忆…"苏青瑶刀尖挑开矿工胃袋,黏液中裹着半张泛黄信笺,“赵五爷的借尸还魂术…”
陈延生展开信笺,父亲熟悉的瘦金体刺入眼帘:"丙辰年四月十七,龙颈峡东南巽水位见龙吐珠,然珠已成煞,当以…"后半截被血污浸染,唯剩"延生"二字清晰如新。
岩洞突然剧烈震颤,千骨听风阵的孔洞齐声呜咽。陈延生怀中的《搬山谱》自动翻页,地脉篇残页上的古篆字浮空组成星图,紫微星位赫然指向矿坑深处。
"跟着摄魂灯走。"苏青瑶抹去嘴角黑血,锁龙印已爬至下颌,“赵老鬼在龙吐珠的位置布了七星锁魂阵,阵眼需要陈家血脉…”
矿道渐窄,岩壁上开始出现彩色壁画。陈延生举灯照去,描绘的竟是搬山派祖师降服虺蛇的场景。画中虺蛇玉角断裂处,镶嵌着枚与他掌心龙形疤完全吻合的玉珏。
"这是…陈家的族徽?"陈延生抚过壁画,指尖沾上朱砂突然刺痛——那根本不是颜料,而是凝固的血晶。苏青瑶的苗刀突然架在他颈侧:“别碰!画里掺了尸蛊粉…”
话音未落,壁画中的虺蛇眼珠突然转动。陈延生袖中引路梭剧烈震颤,矿道尽头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十八盏摄魂灯同时自燃,绿光里浮现出条青铜栈道,每块木板都刻着倒悬的镇尸咒。
栈道尽头,七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正中那具棺盖大开,里面铺着的暗红绸布上,整整齐齐摆着二十枚翡翠耳环——与母亲那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