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的锁链声震得钟乳石簌簌坠落,陈延生攥紧合并的铜钱,萤火虫群突然聚成箭头状的光带,指向西北方暗河支流。苏青瑶撑着岩壁起身,苗刀割下半幅衣襟缠住渗血的毒疮:“顺着萤火走,这虫谷的萤虫只给将死之人引路。”
暗河在狭窄的岩缝间呜咽,水面上漂浮着成片的银鳞,每片都有指甲盖大小。陈延生用鹤嘴锄挑起一片,金瞳骤缩——这分明是镇墓兽脱落的鳞甲。二十年前父亲笔记里记载过,龙颈峡下埋着汉代滇王的"走蛟冢",守墓的便是能化蛟的虺蛇。
"小心脚下。"苏青瑶突然拽住他后襟。陈延生低头看去,青苔覆盖的岩壁上嵌着半截青铜板,锈迹斑驳的饕餮纹中央,赫然是星宿铜钱留下的圆形凹痕。
铜钱嵌入凹槽的刹那,暗河水突然倒流,露出布满凿痕的古老石阶。石阶尽头立着块丈高的镇水碑,碑文用朱砂写着"元封三年,锁蛟于此",字迹间渗出的暗红液体竟带着淡淡腥气。
"是黑驴血。"陈延生指尖搓了搓凝固的液体,"当年官府镇压妖蛟,请了七十二位搬山道人布阵。"他抚摸着碑文下的凹槽,那里本该嵌着镇水铜牛,如今只剩几缕暗绿色的铜锈。
苏青瑶忽然按住他手腕:"听!"幽深的水道里传来木板挤压的吱呀声,像是老旧渡船在暗流中摇晃。陈延生摸出三枚康熙通宝,按三才方位抛入水中,铜钱却立着沉向河底——这是大凶之兆。
雾气弥漫的河面上,缓缓漂来艘青铜船。船头纸人提着白灯笼,惨白的脸上画着倒垂柳叶眉,纸衣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更诡异的是,船篷里整整齐齐码着七口薄棺,每口棺材都缠着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
"七煞引魂船…"苏青瑶的声音发颤,"这是湘西赶尸客送枉死之人回乡的秘术,但从来都是走旱路。"她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溢出黑血,毒疮又开始溃烂。
陈延生扯下腰间红绸裹住她伤口,绸布上朱砂画的符咒遇血即燃,竟暂时压住了毒气。船头纸人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二人,嘴角机械地开合,飘出首诡异的童谣:“搬山郎,点龙睛,铜钱落地见幽冥…”
"上船。"陈延生突然拽住苏青瑶跃上甲板,"这童谣后半段是搬山派切口,我爹教过我。"鹤嘴锄重重磕在船帮,三长两短的声响惊起群栖蝙蝠。纸人灯笼应声而灭,船身猛地调转方向,朝着暗河上游疾驰而去。
船舱里的薄棺突然同时震动,墨斗线绷得笔直。苏青瑶抽出苗刀横在棺缝间:"是生犀粉的味道,有人在用犀照通灵术窥探我们。"刀刃映出她苍白的脸,瞳孔里竟有银鳞闪烁。
陈延生摸向张九指尸体上找到的油布包,那张"地龙吐珠"图在幽光下泛起血色。山脉走势与此刻暗河航道惊人重合,龙头位置正是船行方向。"龙吐珠局要成了。"他盯着河面下若隐若现的银鳞,“有人在用活人饲珠,想唤醒地脉里的镇墓兽。”
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薄棺盖板被震开条缝。陈延生眼疾手快地将鹤嘴锄楔入棺缝,却见棺中尸体穿着民国制式的学生装,心口钉着枚刻满符咒的青铜钉——正是搬山派用来镇压尸变的"锁心锥"。
"是长沙女师的学生!"苏青瑶用刀尖挑开尸体衣领,露出颈间银链坠着的校徽,"上个月报纸登过,七个女生在沱江边写生时集体失踪…"她突然噤声,因为所有尸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银鳞。
暗河前方传来雷鸣般的轰鸣,陈延生的金瞳刺痛难忍。百丈高的瀑布悬在溶洞顶端,水流却在半空诡异地倒卷回龙形岩缝。青铜船顺着水势腾空而起,船头纸人发出凄厉尖啸,七口薄棺的墨斗线齐齐崩断。
"抓紧!"陈延生抱住苏青瑶滚进船舱。棺中尸体直挺挺立起,银鳞覆满的面孔转向他们,嘴角咧到耳根。为首的女尸突然扑来,被鹤嘴锄当胸刺穿,却从伤口涌出大股银鳞蜈蚣。
苏青瑶挥刀斩落蜈蚣,刀刃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是赵五爷的尥阴蛊!他在尸体里种了蛊卵!"话音未落,船身重重撞上岩壁。陈延生借着萤火微光,看见岩壁上刻着巨大的镇墓兽浮雕——龙首蛇身,爪间攥着具骷髅,眼窝里嵌着的正是星宿铜钱。
"这才是真正的锁龙印!"他甩出缠尸索套住浮雕龙角,"我爹用铜钱做了阵眼!"苏青瑶闻言,突然割破手腕将血抹在铜钱上。鲜血渗入铜锈的刹那,镇墓兽双眼射出金光,照得整个溶洞亮如白昼。
七具银鳞尸在金光中化为血水,暗河水位开始暴涨。陈延生拽着苏青瑶跳向岩壁凸起的石台,身后青铜船被漩涡撕成碎片。金光渐暗处,浮现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古老栈道,腐朽的木板间生满荧光苔藓。
栈道尽头的洞窟里,整面岩壁都是人工开凿的星宿图。陈延生摸出铜钱按在紫微星位,岩壁轰然中开,露出间摆满青铜器的密室。正中央的青铜鼎上,赫然用甲骨文刻着"陈氏封蛟于此"。
苏青瑶突然剧烈咳嗽,毒疮渗出的血变成银黑色:"是锁龙印的反噬…陈家血脉碰了铜钱就会…"她踉跄着扶住鼎耳,鼎中浑浊的液体突然沸腾,浮现出张腐烂的人脸。
"青瑶侄女,别来无恙。"人脸发出赵五爷的声音,"当年你娘为陈老六挡下尸毒,如今你又要为这小崽子送命…"话音未落,苏青瑶突然将整只手臂插入毒液,拽出条三尺长的银鳞蜈蚣。
陈延生抄起青铜爵砸向人脸,爵中残酒遇空气即燃,将蜈蚣烧得劈啪作响。密室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铜铃声,福伯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星宿图前,手里提着盏跳动着绿火的灯笼。
"少爷,该喝药了。"老仆的笑容扯动脸上尸斑,灯笼映出他脖颈处的缝合线——分明是赵五爷的易容术。陈延生握紧鹤嘴锄,金瞳看见老仆胸腔里盘踞着大团银鳞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