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喊声在溶洞里激起层层回音。血河在此处形成漩涡,九具青铜椁呈莲花状悬浮中央。最上方那口椁盖半开,顾九枯槁的脖颈从缝隙里探出,玉石左眼正对着穹顶裂缝——那里漏下的月光竟被扭曲成锁链形状,直指西湖雷峰塔方向。
水底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周谨言腰间的墨玉扳指骤然发烫。他低头避过擦着脸颊飞过的青铜甲虫,发现血河底部铺满明代青砖,砖缝里渗出暗金色液体。当扳指触到水面,那些液体突然凝成《葬经》文字,顺着他的小腿攀爬而上。
“周家人果然都是钥匙。”沙哑嗓音从青铜椁传来。顾九的真身比幻象更加可怖,藏青长衫下伸出数十条青铜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嵌着傩面尸的头颅,“当年周墨白用玉应龙封住囚牛,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着龙脉断绝!”
沈清秋的咳嗽声突然从右侧传来。她抓着半截青铜锁链浮出水面,背后二十八宿星图已烧焦大半:“别信他…咳咳…龙脉要断的是顾家命数…”话音未落,顾九的触须已刺穿她的左肩,血珠溅在周谨言脸上竟带着滚烫温度。
周谨言反手抽出插在后腰的短剑——正是祖父留下的玉应龙。剑身触到沈清秋鲜血的刹那,沉睡的龙纹骤然苏醒,青芒暴涨斩断三根触须。断口处喷出的黑水在空中凝成沈月容的虚影,三十年前的红衣女子正将半枚照骨镜按进心口。
“原来如此!”沈清秋忍痛扯开衣领,心口碎片与虚影手中的镜面完美契合,“周谨言,用玉应龙刺他玉石眼!”
顾九狂笑着掀开椁盖,露出布满符咒的干瘪身躯。九具青铜椁同时翻转,数以千计的傩面尸如蝗虫般涌出。周谨言踩着漂浮的尸骸突进,玉应龙在血雾中划出青色轨迹。当剑尖距玉石眼仅剩半寸时,整条血河突然静止。
“你们沈家人永远学不会看全局。”顾九的触须突然插入两侧岩壁,明代青砖层层剥落,露出后面成排的镇墓石像。这些三米高的武将石雕手持陌刀,盔甲纹路与沈清秋银簪上的“囚“字如出一辙。
沈清秋突然将竹简拍在水面,燃烧的凤凰羽毛点亮简上星图:“是囚牛卫!明朝工部特设的守陵军!”她沾血的手指快速划过二十八宿方位,“周谨言,震位石像脚下有机关!”
玉应龙调转方向刺入震位石像的睚眦纹护心镜,青铜碎裂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周谨言感觉扳指突然吸附在剑柄,墨玉中的饕餮纹竟顺着剑身游走。被激活的石像缓缓转头,陌刀劈开血河掀起巨浪,将半数傩面尸碾成齑粉。
“漂亮!”沈清秋趁机跃上石像肩膀,撕下燃烧的衣角投入陌刀凹槽。火焰顺着刀纹蔓延成朱雀图形,其余七尊石像接连苏醒。顾九的青铜椁在刀阵中左冲右突,傩面尸不断重组却难敌石像合围之势。
周谨言突然瞥见顾九真身后方的岩画——画面里明朝工匠正在雷峰塔底浇筑青铜柱,柱身缠绕的锁链与此刻悬在穹顶的月光锁链完全重合。他猛然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幅《西湖水脉图》,标注“雷峰夕照“的位置用朱砂画着困龙桩。
“清秋!困龙桩在吸收月华!”周谨言挥剑指向穹顶裂缝,“顾九在利用血祭给困龙桩充能!”
沈清秋闻言咬破舌尖,含血喷在照骨镜碎片上。镜面折射的血光穿透溶洞,映出西湖底部的骇人景象——九根百米青铜柱组成七星阵,每根柱顶都嵌着顾家族人的玉石眼球。血河在此处与钱塘江暗流交汇,却被青铜柱强行改道。
“逆改水脉就是逆改龙脉…”沈清秋的龙瞳因愤怒变成竖线,“顾家这是要借长三角的龙气续命!”
顾九的触须突然暴涨,穿透三尊石像的护心镜:“沈丫头倒是聪明,可惜周墨白当年没告诉你,逆龙葬法需要两族血脉献祭吗?”玉石眼骤然炸裂,飞溅的碎玉在空中组成血色八卦,“你以为周家人为什么能唤醒囚牛卫?”
周谨言感觉腰间刺青灼痛难忍,掀开衣服发现井字符正在吸收血雾。玉应龙发出清越龙吟,剑柄处浮现出周家族徽——竟是缩小版的困龙桩图形。沈清秋见状瞳孔骤缩,突然甩出银簪射向他的咽喉。
“你!”周谨言侧身闪避,银簪擦着耳际钉入身后石像。被刺中的睚眦纹突然渗出黑血,石像动作顿时僵住。沈清秋趁机扑过来抓住他手腕,指尖深深掐入井字符刺青:“周家人血脉里带着困龙桩的诅咒!你祖父当年…”
话未说完,顾九的真身突然炸成血雾。九具青铜椁同时沉入河底,组成巨大的逆八卦阵。血河开始倒流,周谨言看到自己的倒影正在快速衰老,而沈清秋背后的星图彻底熄灭。
“以周为锁,以沈为钥…”顾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当年周墨白亲手把沈月容封进血棺,今日历史又要重演!”
沈清秋突然笑了。她染血的嘴唇擦过周谨言耳畔,呼出的热气带着松香味:“信我吗?”不等回答,她猛地将照骨镜碎片按进自己心口。金色血液喷涌而出的瞬间,玉应龙突然脱手飞向穹顶。
周谨言本能地抓住剑柄,整个人被带得腾空而起。他看见沈清秋在下方快速结印,二十八宿星图从她皮肤上剥离,化作金光缠绕玉应龙。剑尖刺入月光锁链的刹那,整座溶洞响起惊天动地的龙吟。
雷峰塔方向传来砖石崩塌的巨响。周谨言透过剑身看到,九根困龙桩正在金色火焰中扭曲融化。沈清秋的身体逐渐透明,声音却清晰传入耳中:“周谨言,去十二元辰位…”
玉应龙突然调转方向,带着他冲向血河尽头的黑暗。在意识消失前的瞬间,周谨言看到沈清秋化作金色星尘洒向逆八卦阵,而顾九凄厉的惨叫震落了洞顶无数傩面尸。
玉应龙裹挟着周谨言在血色暗河中疾驰,剑身震颤发出的龙吟与水流激荡声形成诡异的共鸣。当他被甩出水面时,后颈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味的潮气。睁眼的瞬间,七盏白灯笼在头顶摇晃,纸面上血绘的“引“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醒了?”
沙哑的嗓音贴着耳根响起,周谨言翻身滚出两米远。军刀出鞘的寒光里,照出个穿蓑衣的老者。对方斗笠压得极低,枯枝般的手指正拨弄着竹篙尾端挂的青铜铃铛——正是雷峰塔地宫壁画里摆渡人佩戴的招魂铃。
“陆吾。”老者用竹篙挑起灯笼,昏黄光晕映出布满鳞片的下巴,“按你们现代人的说法,我是守陵人后裔。”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河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青铜面具,“但这里的人都叫我…鬼摆渡。”
周谨言撑坐起来,发现身处三十米宽的暗河渡口。对岸岩壁上凿刻着十二尊兽首人身像,每个雕像眉心都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河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偶尔有苍白手臂浮出水面,抓着腐烂的傩戏服碎片又沉下去。
“清秋呢?”他摸向腰间刺青,井字符边缘结着血痂。玉应龙斜插在五步外的石碑旁,剑身缠绕着缕缕金线,细看竟是沈清秋消散前穿的那件冲锋衣纤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