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饲虎堂

血色薄雾裹挟着腐朽的金属腥气扑面而来，吴语被呛得倒退半步。望远镜里那些青铜甲虫振翅的嗡鸣穿透百米距离，在耳膜深处刮擦出细密的刺痛。他刚要开口，苏洛璃突然捂住他的嘴——三米外的崖柏枝头，停着只巴掌大的青铜虫，复眼正诡异地折射着血色月光。
顾风抽出缠在腰间的合金绳："从后山绕过去。"他军靴碾碎几片青苔，露出下方暗红色的符咒痕迹，“苏家祖宅的护山阵，寅时三刻会开生门。”
冉宸的平板电脑突然自动启动测绘程序，泛着冷光的屏幕上映出众人扭曲的面容："磁场异常值突破测量上限，这雾里…"他话音未落，吴语腕间的咒印突然发烫，皮肤下凸起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游向心脏。
"是噬魂咒在共鸣。"苏洛璃扯下丝巾缠住吴语手腕，绣着金线的虎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饲虎堂的青铜樽一旦启动，所有与玄虎煞接触过的人都会…"她突然噤声，袖中甩出的峨眉刺钉住只飞扑而来的青铜虫。虫尸坠地时爆出暗绿色液体，腐蚀得岩石嘶嘶作响。
众人贴着崖壁挪动，浓雾中不时传来金属碰撞声。吴语摸到块冰凉的石碑，指腹触到"沐王府饲虎禁地"的阴刻篆文时，耳边炸响万千人牲的哀嚎。他踉跄着扶住顾风，发现对方脖颈后的兽牙图腾正渗出血珠。
"别看碑文。"顾风掰过他的脸，“这些镇山石浸过饲虎人的血。”
后山竹林在血雾中显形时，吴语终于明白老板娘说的"黑虎爷收魂"是何意——每根竹竿都钉着具风干的铜甲尸，锈蚀的锁链从尸身天灵盖延伸至地底。冉宸的检测仪发出濒死般的蜂鸣：“地下三十米…有东西在呼吸！”
苏洛璃割破指尖在竹叶上画符，血珠竟悬空凝成箭头："跟着血引走，别碰任何…"她突然僵住，前方雾中浮现出穿月白旗袍的身影，鎏金虎纹簪在血色月光下宛如竖瞳。
"二姑？"苏洛璃的软鞭缠住来人脚踝，却只卷到件空荡荡的旗袍。布料落地瞬间化作灰白虫丝，缠着张泛黄的照片飘到吴语面前——二十年前的考古队合影里，年轻版的唐装老人正站在饲虎堂匾额下，身旁少女的面容与苏洛璃有八分相似。
顾风用军刀挑起照片：“苏老爷子四十年前就参与过沐王府发掘？”
"不可能！"苏洛璃夺过照片撕得粉碎，"父亲说苏家早在民国就…"她突然捂住胸口跌坐在地，绣着虎纹的衣襟渗出暗红。吴语掀开她衣领，发现锁骨下方浮现出青铜鳞片，与旗袍女人颈部的如出一辙。
竹林中响起银铃般的笑声，钉在竹竿上的铜甲尸突然集体转头。它们锈蚀的胸腔内传出含糊人语："饲虎人…血祭…"吴语拽着苏洛璃滚向右侧山涧，原先站立的地面刺出数十根青铜桩，桩头雕刻的虎口还在滴落新鲜血液。
冉宸的登山包被桩尖划破，掉出的激光笔照亮崖壁某处：“那里有盗洞！”
盗洞内壁布满抓痕，吴语摸到片黏腻的东西——是半块尚未腐烂的人皮，纹着与顾风兽牙项链相同的图腾。"护陵人…"苏洛璃喘息着指向人皮边缘的齿痕，“沐王府守陵灵在吞噬叛徒。”
顾风突然将军刀抵住苏洛璃咽喉："你们苏家到底在找什么？二十年前那支考古队的真正目的…"他话未说完，整座山体突然剧烈震颤。盗洞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某种巨型生物鳞片摩擦的声响由远及近。
"是玄虎煞的本体！"冉宸的检测仪屏幕炸开火花，“快封住洞口！”
吴语摸出仿制佩按在洞壁，青铜材质的佩饰竟如烙铁般烧穿岩石。当玄虎的咆哮几乎震破耳膜时，苏洛璃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的刹那，盗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青铜虫振翅声。
"用这个！"顾风扯断兽牙项链塞给吴语，“护陵人的血能…”
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箭矢打断。精钢箭簇擦着吴语耳畔钉入洞壁，尾羽还在高频震颤。雾中走出十几个穿铜钱纹劲装的汉子，为首之人戴着青铜傩面，手中复合弓再次拉满。
"搬山一派？"苏洛璃冷笑，“苏家的看门狗也配用穿云箭？”
戴傩面的男人发出电子合成的怪笑："大小姐怕是忘了，当年令尊就是用穿云箭射穿三叔公的琵琶骨。"他挥手示意手下包抄，“饲虎堂的青铜樽还缺个主祭，您这身饲虎人血脉正合适。”
吴语在对方说话的瞬间掷出仿制佩，青铜佩与箭矢相撞迸发刺目火星。顾风趁机甩出合金绳缠住最近敌人的脚踝，借力跃入敌群。军刀划出的寒光中，某个铜钱纹汉子突然发出非人惨叫——他的皮下鼓起数十个游走的肉瘤，爆开后涌出的竟是青铜虫群。
"是痋人！"冉宸扯着吴语往盗洞深处跑，“这些不是活人！”
苏洛璃的软鞭卷住傩面人的复合弓，鞭梢金铃震碎电子面具。露出真容的中年男人左眼镶着琥珀色义眼，瞳孔深处映出玄虎虚影。"二叔？"苏洛璃怔住的瞬间，男人袖中射出灰白虫丝，直取她心口。
吴语扑过去撞开苏洛璃，虫丝擦着他肩膀没入石壁。被击中的岩石瞬间腐化成腥臭黏液，露出后方隐藏的青铜门。门环上的睚眦雕像与唐装老人手杖顶端的一模一样，只是表面结着层蠕动的血痂。
"是生祭门！"顾风踹飞扑来的痋人，“用护陵人的血开…”
盗洞深处传来的虎啸震落簌簌碎石，玄虎煞的阴影已笼罩半个洞口。傩面男人突然捏碎义眼，琥珀色液体落地即燃起青碧鬼火。火光照亮青铜门表面的铭文时，吴语腕间的咒印突然游向门环。
"吴语！按门环！"苏洛璃甩出软鞭缠住他手腕，“饲虎人血脉和噬魂咒能…”
仿制佩触及青铜门的刹那，整座山体发出洪荒巨兽苏醒般的轰鸣。门缝中溢出的不是阴风，而是粘稠如实质的黑暗。玄虎煞在这黑暗中显形，不再是星辉凝聚的虚影，而是流淌着青铜液的真实躯体。
顾风突然将军刀刺入自己左臂，蘸血在虚空画出符咒："以血为契，请山灵镇煞！"兽牙项链悬浮在他胸前，与玄虎额间的血焰形成光链。苏洛璃趁机拽着吴语撞进青铜门，冉宸紧随其后滚入门内。
黑暗如潮水退去，映入眼帘的饲虎堂比沐王府地宫更为骇人——九根青铜柱按九宫排列，每根柱上都盘踞着与玄虎煞相同的巨兽。但这些虎形镇器的第三只眼窝里，镶嵌的赫然是尚未腐烂的人眼。
"是苏家历代饲虎人。"苏洛璃颤抖的手抚过某根铜柱，上面刻着"苏明德一九七三年立"的字样，“父亲说过，饲虎人临终要自剜右目…”
吴语突然被某根铜柱吸引，柱身浮雕描绘着诡异仪式：黑袍祭司将婴儿放入虎口，而那只三眼玄虎的尾巴分明是青铜锁链。"这就是噬魂咒的源头？"他触碰浮雕的瞬间，整根铜柱突然浮现出血色脉络。
冉宸的惊呼从东南角传来：“这有具新鲜尸体！”
穿月白旗袍的女尸斜倚在青铜祭坛边，鎏金虎纹簪插在胸口。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左手攥着的帛书正是《沐王饲虎录》缺失的最后一卷，右手五指却深深插入自己天灵盖，指缝间渗出混合脑浆的青铜液。
"是二姑…"苏洛璃掰开尸体手指时，女尸突然睁眼。琥珀色瞳孔收缩成竖线，胸腔内传出机械齿轮转动声。吴语眼疾手快扯下她发簪，女尸顿时化作青铜砂砾，露出藏在胸腔的鎏金虎头樽。
樽内盛着的不是酒水，而是缓缓转动的血色星图。顾风突然按住冉宸正在拍照的手："别看星图！这是沐王府的…"警告来得太迟，冉宸的瞳孔已然映出星图倒影，皮肤下浮现出与吴语相似的游走咒印。
饲虎堂突然陷入死寂，九根铜柱上的虎形镇器齐齐转头。玄虎煞的本体从青铜门缝挤入，流淌着青铜液的身躯正在吞噬顾风设下的血符。苏洛璃突然将峨眉刺刺入自己心口，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苏家族徽。
"以饲虎人之名，启万象归宗！"她的血溅在虎头樽上，星图骤然暴涨。吴语腕间的噬魂咒如活蛇游向樽内，与血色星图纠缠成诡异符阵。整座饲虎堂开始崩塌，青铜柱内封存的万千生魂嘶吼着涌向玄虎煞。
冉宸突然抢过虎头樽砸向祭坛："碑文说樽碎则阵破！"鎏金器物撞击青铜的刹那，时空仿佛被按暂停键。吴语在飞溅的碎片中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二十年前的苏老爷子在饲虎堂剜目立誓，黑袍祭司将青铜锁链刺入婴孩脊椎，而那个啼哭的婴儿右肩胎记与自己腕间咒印完全重合。
玄虎煞在惊天动地的咆哮中溃散，青铜液如暴雨倾盆。众人跌出饲虎堂时，晨曦正刺破血色薄雾。苏洛璃心口的伤痕竟已愈合，只留下道形如虎爪的疤痕。她望着化为废墟的苏家祖宅，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我们才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