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裹着林冬至的裤脚往下拽,摆渡船上的老吴头伸出船篙。狐瞳刺痛让林冬至看清那团白毛不是水草,而是只缺了耳朵的黄皮子,正趴在他颈窝冲自己呲牙。
"后生仔,上船要交渡资。"老吴头的斗笠压得极低,露出的半张脸爬满尸斑。船头挂着盏青铜灯,灯油泛着腥红。
林冬至摸出半块犀角:“够么?”
老吴头的喉结突然凸起个肉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沈家丫头欠的船资,得用命偿。"船篙突然戳向他心口,篙尖沾着黑绿色的水藻。
林冬至侧身避开,船篙重重砸在浮木上。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下游漂来的藏青袍子被篙尖挑住,布料里钻出条铁线虫。老吴头怪笑一声,船尾的篷布突然掀开——整整齐齐码着七具红木棺材,每具棺盖都刻着生辰八字。
"戊寅年七月十五…"老吴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是指甲刮蹭棺材板,“林广福拿儿子换二十年阳寿,时辰到了。”
林冬至的狐瞳猛地刺痛,后颈印记火烧似的疼。他攥紧犀角残片,突然瞥见船帮上刻着的符咒——与沈青梧铜钱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船身突然倾斜,老吴头踉跄着撞向棺材堆,斗笠脱落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沈姑娘的铜铃…"林冬至突然开口,狐瞳死死盯着对方耳后的淤青,“是你偷走的?”
老吴头的表情突然扭曲,喉间肉瘤爆开,钻出只白毛黄皮子。那畜生叼着枚青铜铃铛跃入江中,水面顿时泛起血泡。林冬至趁机抓住船帮翻身上船,湿透的裤脚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棺材堆里传来指甲抓挠声。林冬至用犀角残片撬开最外侧的棺盖,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具铜甲尸,锈迹斑斑的面甲下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正是表舅诈尸时的模样。
"别动!"沈青梧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林冬至猛地回头,却见船篷阴影里站着个穿嫁衣的女人,红盖头被江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沈青梧苍白的下颌。
"你到底是人是鬼?"林冬至的狐瞳刺痛难忍,看见嫁衣下摆渗着黑血。女人突然抬手,腕间铜铃叮当作响,船头的青铜灯应声熄灭。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抓住他脚踝。林冬至抄起船桨砸过去,却听见老吴头的惨叫。犀角残片泛起微光,照见船底趴着具浮尸——正是沈青梧投江时的模样,藏青袍子裹着森森白骨。
"幻象…"林冬至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狐瞳青光暴涨的瞬间,嫁衣女人化作纸人飘落,船篷里窜出十几只黄皮子。他抓起雄黄粉撒向空中,畜生们尖叫着跳船逃窜。
摆渡船突然剧烈摇晃,七具棺材同时迸裂。铜甲尸破棺而出,锈蚀的甲片摩擦声刺得人牙酸。林冬至被逼到船尾,后腰撞上硬物——是沈青梧的铜钱剑,剑穗沾着香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沈青梧教过的咒诀突然在脑中回响。林冬至咬破手指抹过剑身,铜钱剑突然震颤着发出嗡鸣。第一具铜甲尸扑来时,剑尖正刺进面甲缝隙,黑血喷溅在船帆上。
另外六具铜甲尸围拢过来,甲片缝隙钻出铁线虫。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到它们后颈都嵌着镇魂钉,钉帽刻着林氏族徽。他翻身跃上桅杆,扯断帆绳缠住犀角残片,朝着最近的铜甲尸甩去。
青光扫过甲板,铜甲尸们突然僵住。林冬至趁机将铜钱剑插入船板裂缝,剑柄上的铜铃无风自响。江水突然翻涌,漩涡中升起具红木棺材——正是父亲下葬时那具,棺盖上的镇魂钉已经不翼而飞。
"广福兄,该还债了。"老吴头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看见棺中伸出只白骨手,指节上套着祖父的翡翠扳指。
铜甲尸突然齐刷刷跪下,甲片哗啦啦作响。林冬至的后颈印记滚烫,狐瞳青光映出棺材里的景象——父亲林广福的尸身泡在血水中,心口插着半截犀角,与沈青梧那半块严丝合缝。
"血契…"林冬至突然明白什么,纵身扑向棺材。指尖触到犀角的瞬间,江面突然炸起丈高浪头。摆渡船四分五裂,他抱着父亲尸身坠入江中,铜钱剑穗缠住腕间的红绳突然收紧。
再睁眼时躺在江滩上,晨雾中隐约可见废弃码头。林冬至咳出几口江水,发现手里攥着枚生锈的镇魂钉,钉身刻着沈青梧的生辰八字。远处传来柴油机轰鸣,真正的摆渡船正在靠岸。
"后生,要过江不?"船老大裹着军大衣吆喝。林冬至的狐瞳突然刺痛,看见船尾坐着个穿藏青袍子的女人,发梢还在滴水。
他踉跄着爬上甲板,女人转过头——沈青梧苍白的脸上爬满细密金线,像是有活物在皮下游走。她抬手接住林冬至挥来的拳头,掌心冰凉刺骨:“镇魂咒反噬,我只有七天时间。”
"你到底死没死?"林冬至甩开她的手,狐瞳青光忽明忽暗。沈青梧解开衣领,溃烂的镇魂咒中心嵌着半截犀角:"当年你爷爷用我的命灯镇着狐仙洞,现在命灯碎了…"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去老城区找陈半仙,他手里有续命香。”
渡轮靠岸时起了大雾,林冬至跟着沈青梧钻进巷子。青石板缝里渗着血水,墙头蹲满乌鸦。七拐八拐停在一间扎彩铺前,纸人童男童女的笑容在雾中显得格外诡异。
沈青梧叩响门环,铜环上的饕餮纹突然转动眼珠。门缝里飘出股线香味,有个沙哑声音哼着东北二人转:“七月半,嫁新娘,亲朋好友哭断肠…”
门开的瞬间,林冬至的狐瞳刺痛。纸扎铺里摆着具等身纸人,穿着沈青梧的藏青袍子,眉心点着朱砂。柜台后站着个驼背老头,左眼蒙着黑布,右手正在给纸人画眼睛。
"陈老,求截七星续命香。"沈青梧将铜钱剑拍在柜台上。老头笔尖一顿,纸人的瞳孔突然转向林冬至。
"沈家丫头,你的命灯都碎成渣了。"陈半仙舔了舔毛笔,朱砂在舌尖晕开,“除非找到当年血契的见证人…”
林冬至突然想起摆渡船上的红木棺材:"我爷爷的翡翠扳指在江里!"他掏出那枚生锈的镇魂钉,“还有这个,是不是能…”
老头独眼突然瞪大,毛笔掉在纸人脸上,溅出个血点。纸人突然活过来似的抽搐,手指直指林冬至后颈。沈青梧的铜钱剑应声出鞘,剑尖挑破纸人肚皮,里面掉出个油纸包。
泛黄的地契上画着狐仙洞地形图,背面用血写着生辰八字——正是林冬至与沈青梧的。陈半仙的独眼泛起血丝:“当年林沈两家在狐仙洞立契,用的是双生子的心头血…”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十几只黄皮子蹿上房梁。沈青梧甩出铜钱钉住领头的那只,畜生尖叫着化作青烟。陈半仙突然掀翻柜台,暗格里摆着七盏青铜灯,灯芯裹着的指骨正在渗血。
"快走!"老头独眼流出血泪,“它们来找…”
话没说完,纸扎铺的窗户突然炸裂。穿伪满军装的铜甲尸破墙而入,锈蚀的刺刀劈向沈青梧。林冬至抄起条凳砸过去,木屑纷飞中看见铜甲尸后颈嵌着镇魂钉——钉帽上刻着林氏族徽。
沈青梧的铜钱剑刺入甲胄缝隙,黑血喷溅在纸人上。被污血浸透的纸人突然立起,抱住铜甲尸的腿。陈半仙趁机点燃七星灯,青光中浮现出狐仙洞的虚影。
"洞口在江桥废码头!"老头嘶吼着被黄皮子扑倒。沈青梧拽着林冬至撞开后门,浓雾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她突然踉跄着扶住墙,藏青袍子后背渗出血迹——不知何时多了道爪痕。
林冬至扯开她衣领,溃烂的镇魂咒边缘正在长出白毛。沈青梧反手按住他手腕:“去码头…我包里还有三根镇魂钉…”
巷子尽头传来铜铃声,浓雾中浮现出顶红轿子。抬轿的纸人踩着满地血水,嫁衣煞尸的红盖头被阴风吹起,露出沈青梧母亲腐烂的半张脸。
"上屋顶!"沈青梧甩出铜钱剑钉住墙砖,借力跃上房檐。林冬至跟着攀爬时,后颈突然刺痛——那只缺耳的黄皮子正扒在他肩上,利齿刺入狐瞳印记。
沈青梧的镇魂钉擦着他耳畔飞过,畜生尖叫着坠入雾中。两人在屋脊上狂奔,身后红轿子紧追不舍。经过某处废弃戏楼时,林冬至的狐瞳突然看到二楼窗口闪过青光——与犀角灯同源。
"这边!"他撞开腐朽的雕花门,霉味扑面而来。戏台上积着厚厚的灰,泛黄的幕布上印着血手印。沈青梧突然僵住,铜钱剑指向包厢方向——那里摆着口黑漆棺材,棺盖上用朱砂画着镇魂符。
林冬至的后颈印记突然滚烫,狐瞳青光穿透棺材板。他看见棺中躺着个穿戏服的女人,双手交叠在心口,掌心里攥着半块犀角。
"是续命香…"沈青梧的铜铃突然剧烈震颤,“陈半仙把香藏在…”
红轿子撞破戏楼大门,煞尸的指甲划开幕布。林冬至掀开棺材盖的瞬间,戏服女尸突然睁眼,嘴角咧到耳根——正是沈青梧投江时的模样。